这夜,梦缠半宿。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在梦中奔跑。
“阿娘——阿娘——”稚嫩的声音嘶喊着:“是你们害死了卫姬娘娘,为何要抓我阿娘!阿娘——”
“下贱痞子!”一声厉斥甩下忽烈的风,手掌重重印在雪一样冰洁的脸上,“和你娘一样是个狐媚货色!再敢多嘴,主母让你阿娘全尸不保!连你一起卖去士家做待年之女!”
被拖远的妇人听到“待年之女”几字,忽然神色大变:“夫人——夫人——古尔认罪!求您放过我孩儿——她才十岁啊夫人!您也是母亲,您也有女儿啊夫人!”她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可金钗着头的主母却不动声色,只顾低头摩挲着修长的指甲。
那女子忽然挣命地甩开左右宫人,扑在冰冷的青石之上,头磕得砰砰响,片刻额前便鲜血不住:“夫人,古尔自十四岁就随您陪嫁,十五年来对您衷心无二,古尔别无他求,只求我死后您善待我的孩儿,古尔为夫人折命,绝无怨言!”
“阿娘——”湿漉的脸上映着一双绝美却憔悴的眼。
“住口!”那眼里噙着泪水,厉声怒吼,“我不是你阿娘,那才是你的娘!”她颤抖着指向堂前正襟危坐的华贵妇人,“从今后不许你提随姬两字,好生侍奉你的母亲!你我……你我不再是母女……”
凄惨一片哭喊,没有触动屋内任何一人,却另一旁的女婢更加恼火,她碎步移到那女子身前,一把拽过她的衣襟:“子古尔!你还有脸说!夫人平日如何待你的,你却胆敢勾引公子!狐媚祸主!罪加一等!还害的公子去了郑国做质子!你……下贱!灾星!来人,随姬因妒生恨,害死卫姬,拖出去!”
“阿娘!”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厅堂上的小小的身影软软倒下。
“夫人,这丫头晕厥了!”婢女翠屏扳着一颗青丝染泪的头。
大夫人皱了皱眉:“不会是装的吧?这丫头不但长着跟她娘一样的脸,心窍也是鬼得很!”
翠屏用力摇了摇:“应该不是装的,前些天说患了什么心痛病,动不动就晕!”
眉头皱得更紧了:“关到偏房,每日给一顿饭,自求生死吧。”
“就这么放过这丫头?夫人您也太慈悲了!”婢女正欲跺脚,夫人已摆手起身进内室,她只得拎起地上的女孩。
明月上前要去探看,忽然那女孩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和她阿娘极像,绝美而噙着泪,明月一怔,这女孩……这女孩正是自己!
女孩幽怨看着明月:“是你!你害死了阿娘!你害死了小姑姑!你是个灾星!你害死每一个与你亲近的人!是你!”
不,不是我,我没有害人,不是我——
一道日光晃眼,猛地起身,明月惊了一身冷汗。
这时门被拍得咚咚响,客栈的伙计在廊间高喊:“客官,客官!特地给您准备了雍采楼的早饭,您准备什么时候用饭?客官?”
她起身扶在榻前,抬起头,一个明朗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