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听见翠隔门的呼唤时,敬暮在闭目养神。
他缓缓睁开眼眸,眼神混浊,映着周遭的烛火。足足有十秒之久,他的瞳孔才对焦成功,耀出仅余的几分光芒。
“进来吧。”他应声,声音沙哑得可怕。
“是。”
门外的翠应答一声,推门走了进来。老者把手伸向一旁的茶壶,却一时没有拿稳。茶壶摔在地上,湿了一地。
“家主小心。”
翠快步走了过来,弯腰去收拾着残局。
“人老子,就不中用了。”老者叹息一声。
“家主老当益壮。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老当益壮?”
老者哂笑出声,摇了摇脑袋。
“老朽的情况老朽自己最清楚了。”
老者看着自己满布深刻皱纹,宛如一具枯木的手背,试图抬起手掌。他的肌肤就像是木屑一般剥落,手颤个不停。
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就算想要自欺欺人,但总会有事物告诉他并非如此,铿锵地把“你已时日无多”的事实掷在他眼前,一如现在自己的手背一样。
“啊,任事物再如何坚固耐久,也经不过时间的磨蚀啊……一如巨岩被滴水所穿,老朽也已经无力抵抗那时间的洪流了。命运流转不止,生生不息,这具躯体和灵魂也得再入那循环之中吧。”
老者低声发笑。
那笑声就像是风穿过洞穴的声响一样,乾涸而刺耳,也没有任何生机。
“炼金术无法挽救老朽和这个家族,只许以贤者之石如此虚无飘渺之物,道教的长生道也无法叫人长生不久,起死回生。魔法这种力量贯穿了世界,连通真理和根源,却无法逆转生物。生和死是世间最坚固的因果,也是构建世界的最大构件,也唯有因果尚存,世界才不致完仕崩溃,但兴衰不然。”
敬暮握紧了拳头,手掌上的皮肤又再剥落了几片,一如枯干的木头上的树皮。正因为坚信生死不可逆,但兴衰可以逆之说,他才会把所有力量都放在家族之上。
他活不长了,但家族应该可以继续存续下去,并重获兴盛才是。
这就是他作为一位魔法师,最后的期许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家族兴亡匹夫有责?谁管这些!他只是想要后人谈起这个家族的历史时,记得有一名敬暮的人,逆转了临终犬神家族的哀亡,使这个家族重获兴盛。
他的想法仅是如此罢了。
“是的,家主一定能够成功的。”
收拾到茶壶碎片的翠恭敬地躬起了身体。
“算了。”
老者一脸无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人偶说那么多。
“你的制作者早阵子在欧州死在了圣堂骑士的手中。”老者说。
翠没有任何反应。
“奴婢现在的主人乃是家主你。”过了几秒,她才坚定地低语。
“人偶就是人偶……”
老者彷佛再多说一句也嫌多,再次把身体埋在椅子之中。他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又按压了太阳穴一番。
“人都到了?”
“是的,小少爷的朋友都到了。”
“嗯,好好招待吧。”
老者闭上眼睛,身体更显小和佝偻。
“刚才袭击你的,应该是石家的人。”
“是的。”
“……石家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我也不好太过追究,但如果他再有无礼行动,你也不用客气。”
老者斩钉截铁,而侍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谨遵家主的吩咐。”
“嗯。”
老者撑着扶手,稍微坐直了一点。
“不过,凌儿的朋友倒不是善与之辈。”他的声音有如泥泞。
“家主?”翠愕然。
敬暮摆了摆手,像是在说没有什么大不了。
“石坚虽然已经不带多少犬神血脉,但是他也不弱,否则也不会多次叫老朽感到头痛了……嗯,高度精灵和其契约者,还有看不清实力的小姑娘,凌儿这一次一反常态把朋友叫来,恐怕怀着不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