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不是安医生,我丈夫很可能……”林云的肩膀剧烈地抽动了起来,她捂着嘴,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掉。顾轻轻大概能猜到发生过什么,沉默地递过一张面巾纸,手中的衣领被她捏的有些潮湿。
只要看看封决的眼睛和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块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就知道又是一条母亲从死神手里抢过来的生命。
林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泪腺,断断续续地讲起了往事:“当初我丈夫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我都快要放弃了,可是安医生却竭力救治。我记得清清楚楚,抢救了十二个小时,决的情况才稳定了下来。”
“安医生一直等到决意识清醒过来,才接听家属的电话,那时候我知道她有个女儿也不过九岁。”林云双手将顾轻轻的小手捧在自己手中,看着当初九岁的她,如今已经成年,而安茹雪也已经离开了六年。
一切都在短短的几年间变了样,物是人非。那样善良的安医生,竟然遇人不淑,生生被逼死。而她却无能为力,帮不上恩人的女儿半分。
可是顾轻轻就像她母亲一样坚强,虽然都是不受宠的富家小姐,却都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这也许就是生命的伟大之处吧?
正如安茹雪所言,生命就是如此奇妙的事物。代代相传,甚至连轻轻眉眼间柔中带刚的神色,还有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都像极了她。
偏偏林云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睹物思人,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了。
顾轻轻泪中带笑,她也努力控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因为已经长大了,很多时候掉眼泪都成了奢侈。
原来那么多个她暗暗埋怨母亲的日日夜夜,她都奋斗在手术台前,与时间赛跑,抢救着一条又一条生命。
这意味着她成功给了一个又一个家庭希望,给了他们幸福的可能。可是顾轻轻呢?
曾经在电闪雷鸣的晚上,她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别墅里嚎啕大哭,哭累了,睡着了。醒过来,还是看不见妈妈,更不可能看见爸爸。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该说她已经习惯了孤独吗?或者该说,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爱包围的感觉?
虽然顾轻轻明白,自己心里始终是为,有一个尽职尽责救死扶伤的母亲骄傲着的。可她小时候,也是真真切切地埋怨过她很久的。
埋怨她把大把时间都奉献给了别人,却连自己女儿生日时的一个电话都不接。
“轻轻,这些年来,你过得很辛苦吧?”林云温柔地把她搂进了自己怀中,她也有一双十八岁的女儿,可从未像顾轻轻这样受苦受难,“哭吧,总一个人忍着,很难受吧?”
“其实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顾轻轻嘴上还是逞强,却也抱紧了林云,眼泪一下子开了闸,哗哗地淌。
有谁会喜欢孤独?十八年的记忆力,她从未像这样被谁抱紧,甚至模糊的记忆里也不曾有这样的温暖。
摔疼了,吓坏了,扛累了,都是她一个人。久而久之,反倒麻痹了顾轻轻本就不发达的泪腺。别的小姑娘和父母泪汪汪地撒娇时,她只嗤之以鼻。
可现在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心底深处,何尝不是这样渴望着别人给的依靠呢?
起初顾轻轻还只是咬着下嘴唇无声掉泪,后来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林云的怀抱很温暖,和封冽不同,是温柔的、包容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