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连怎么骂回去的话都算计好了,没想到那老者竟然跪下来行了个磕头大礼,旁边的妇孺老少也都跟他跪拜行礼,那些路匪被家人们所感染纠结一番后终还是都跪下了。看着一众人乌泱乌泱跪在面前挡住去路其间还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郑泽心想这又是什么新招数?装可怜拦路呢?
她正盘算着怎么绕道呢,却听那领头的老者道:“我们本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这些孩子都是因为田地被收没了生计才出此下策的,惊扰了几位大人,我给他们赔不是了,请各位大人看在我的老脸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说完又是一阵磕头谢罪。有些拦路的青年看不过去忙拦着他道别求了,这些狗官权贵才不会顾念他人死活!
郑泽听言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挑眉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官员,不过是做点小本生意糊口罢了。你们说田被收了,可这放眼望去那么多田地呢,怎么就没生计了?”
上官川见事有变故又上前去把老者扶起来让他慢慢说。那老者解释道:“这里的地大多都被官家富商收去做了私家的庄子啦,我们也都被赶出来了。”上官川一听心下了然。
郑泽没听说过这种事,疑惑道:“就这么被收去了?也不给钱?”
老者无奈道:“给是给了些,可哪够啊,没了田地生计再多的钱也要坐吃山空啊。更何况今年不知怎么了,朝廷三番两次要增收赋税,我们没粮食上缴只能把那些钱交上去了……”说完又不住掩面流涕。
身边一位老妪也悲戚道:“本来我们也打算试试到庄子里做活,可人家瞧不上我们这些村里出来的……”
有那脾气冲的打断道:“婶子!别和他们废话了!这群用鼻子看人的畜牲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疾苦!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别拿老人孩子开刀!我也绝不向你们这种目中无人的狗贼低头!”
他这话激得那几位同伴的称赞,几个汉子都起身喊对,一个个梗着脖子活像就义的义军。
郑泽听了来龙去脉也知道他们是走投无路,心里正想着如何安置他们,随行众人尤其是上官川也都盯着她看她会如何处理这事。
郑泽对着那帮流民正色严肃道:“话先说清楚,钱我们是不会给的,就凭你们也抢不着。我现给你们指条生路,要不要去随你们。”
那些人听言像是得见一线生机,忙问是什么法子。郑泽指着那条宽敞的大路道:“拿着你们的农具,往东走,去吴州。”
谁知那群饱受湖州官府压榨的农民听此提议却依旧心存悸悸,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忽有一人跳出来暴怒道:“我们是得罪了你,可你也不该叫我们去必死无疑的地方!谁不知道吴州的大将军是个吃人不嚼骨头的!”
郑泽听到这样认真的指控噗呲笑出声来,颤着声道:“他要是吃人,只怕我们都已是死人了吧!哈哈哈!”连那些士兵甚至是上官川也都笑得抖个不停。她知道江广必然也会编排父亲的坏话可没笑到竟给他安了这么厉害的帽子,当真有趣!
等笑够了,郑泽敛了笑声好声劝到:“湖州牧与大将军向来不和,你们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应当。我也不在这上头开导你们,就一句话,你们留在湖州是饿死,去吴州也是冒险,左右都是死,要不要搏一把随你们吧。”
那些流民依旧是纠结,握着手里的农具窃窃私语,没个定夺。郑泽言尽于此,要怎么选是他们的事,也懒得纠缠,叫众人整理队形准备出发,同上官川一起上了车。
眼瞧着郑泽一腿已踏入车内,那流民中忽有一人问道:“大将军真的不会杀了我们?”
郑泽粲然一笑:“别的我不知道,但至少吴州是没有什么官家富商的庄子的,田地分给农民种都来不及,你们去了那好歹能有田种。在吴州即便是陛下也会亲自下田耕种。”
那老伯像是得了定心针下了决心,又对郑泽行礼道谢对身后众人道:“这位姑娘说的对!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去吴州闯闯!”其他人见年迈的老人家都下了这样的决心,如今也确实已没有退路了,都附和称是。
已经坐在车里的上官川听他们松了口也算是放心了,正想要下车给他们些银钱做盘缠却别郑泽制止了。郑泽抬起手虚虚掩住他的薄唇轻轻摇头,转身对负责拉着物资的女子问道:“三娘!我们粮食还有富余的吗?”
那被唤三娘女子掀开遮布仔细数着算着日程,回道:“有些的!”
郑泽对她道:“那就分些干粮给他们在路上吃吧。你们趁着天色还早赶紧赶路吧,就这条道一路往东看到山头也就到了。”
那些人拿了粮食千恩百谢地谢过头也不回地一路往东去了。郑泽他们也总算能启程了。
车辆缓缓走着,郑泽见上官川仍撩着帘子遥遥望着他们,只当是他在担心他们柔声开解道:“先生方才救人心切了,上赶着送银子,竟忘了‘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只有什么都没了,他们才会义无反顾。但凡他们从先生这里得了一点点甜头,都只会继续在这泥泞里止步不前的。”说着还拉起上官川的手,和气道,“先生不放心他们,我们写封信送到新县让他们帮忙多照看些就是了。”
上官川回过神没想到郑泽会这么想他,却也没说破顺着她的意思道:“公子安排妥当,在下没什么不放心的,方才是在下心急了。”
说完又回头看着那些蹒跚远去的身影。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这鱼和渔能怎样终究还是要看那方水泽的……
上官川收回了手,车帘落下,再也瞧不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