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丝绸,四川的蜀锦,长期作为朝廷贡品,每年都有进贡定额输往北方,由于贵金属的稀缺,朝廷用西域、中东、西方需要的丝绸作代替货币职能,换取西域的香料、草药、干货,尤其是贵金属。
而从事劳动的普通大众,则以缴税和进贡的名义,长期得不到获利。
那些拿到授许特权的富商,自产自留的半数奢侈品垄断了国内市场,从事生产的底层民众,只拿着微薄糊口的工钱,粗茶淡饭度日。
当然,当下有当下的时代背景,绝大多数自耕农都有土地和家庭织机,农忙时耕地,农闲时从事纺织、打鱼、做工等副业,副业产生的收入,和种地主业的进项,足够普通人在当下过得体面一些。
但大宗贸易产生的红利,却被囤积在富人、官僚集团,而且中国人自古有通病,特喜欢囤钱。
可钱囤起来,既不能生利,还会因为铸钱和贵金属的开采,货币供应增加,购买力不断贬值。
同时囤起来的钱币无法参与流通,不能参与经济循环,最终将影响经济运转,造成集富者极欲而无所求。
朝廷为解决货币回流,产生资本流动性,只能不断铸钱,最终造成财富反噬统治官僚,国家陷入动荡。
“沈公子所言周某虽闻所未闻,细想却是颇有道理。这钱都囤在民间富人手中,而朝廷征税却不能加以利用,最终朝廷铸币流出的铜钱,半数不能回流国库,而国库若不铸钱,则钱越来越少。
最终只能不断铸钱,而富人不断囤钱,最终富人富可敌国,离着造反怕就是不远了。”
“那周兄可曾想过,如何能将富人手中的钱加以利用,同时又能合情合法名正言顺,让富人心甘情愿同时还能受益?”
“这……”
周晟不得其解,一旁坐着的楚惠儿插嘴说:
“真会瞎说,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既要让富人心甘情愿拿出钱财,还要名正言顺合情合法,更得皆大欢喜有利可图,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嗯,小惠言之有理,似乎太异想天开了。”
周晟表示赞同,这时周雪琳若有所悟,目光落在这煮海鲜的铁锅中心生一念,她说:
“兄长,小弟以为,沈公子所言许是有些道理。”
“哦,贤弟怎说?”
“兄长你想,商人为何能富?”
“自是贩货牟利,亦或是放债取息。”
“那倘若只做我独有,而天下人皆无之生意,天下之财岂不为朝廷所用。”
“嘶……可天下生意除了盐铁,其他商货人人皆能做得,而盐铁利润虽高,却不得人心。倘若涨价,必殃及民生,若是降价,则利薄,焉能有我独占的生意。”
“但大哥可曾想过,倘若民间丝织、瓷器、布帛、茶叶尽归朝廷所有,便可将天下富人掌于手中,尽为所用。”
“可如此等于断人财路,天下富商焉能同意,届时岂不自起纷乱,殃及江山社稷。”
“但除此之法,再无它途。”
周雪琳一席话,让沈云卿胸中一亮,他接话说:
“两位公子所言皆有道理,收天下之财,关键在于商货,但如今大岐惠及天下,商货皆在富人之手,倘若断其财路,必迫其造反,故而只能开源节流另辟蹊径。”
“说的倒是容易,朝廷除了盐铁铸钱与税赋,哪里还有什么财源。”
周雪琳不悦说,楚惠儿不忘帮腔附和:
“就是,我看你这个秀才只会空谈国事误国误民。”
“呵呵,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罢了,误的是些许片刻的光景,随便说说又何妨,沈某可没什么远大抱负,今朝有酒今朝醉,何管来日有粟否。来来,肉已烤熟,快来分了尝尝。”
楚惠儿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木枝猛去敲打沈云卿的手说:
“喂,这是我们打的野味,你好无羞耻!”
“诶,这位公子方才不也吃了沈某的海鲜,怎么,现在还不许沈某动你们的烤肉?如此不能互惠互利,焉能让天下财富为执权者所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云卿一席话,深令周晟震惊,他隐有所悟,却不得真谛。
酒足饭饱后,周晟、全衡二人吹着海风漫步沙滩,边走,二人边说:
“全衡,你看那沈云卿所言可有道理?”
“回殿下,有是有道理,但天下生意皆有其份,岂能是朝廷说收就收,更何况牵一发动全身,并不明智。”
“但他也说,要开源节流另辟蹊径,言外之意,放眼天下,应还有未尽之财可用,你以为呢?”
“盐铁现如今被朝廷所控,本是为防造反,但盐铁关系民生大计,轻易动不得。
可如今朝廷财税紧缺,只能抽取盐铁税额,如此又加重了百姓负担,加之各地墨吏贪赃枉法,盐铁税款流失已极为严重,朝廷抽的越多,百姓负担越重。
但除了盐铁,朝廷确实已无堪用实货,用以收取钱财,至少属下想不出来。”
“是啊,这沈秀才张嘴一鸣惊人,却是伤透了朝廷脑筋,说的倒是容易,真要去做,却比登天还难。这位秀才,若真有真才实干,倒也算的上是难得的奇才,倘若只会空谈,只能为人笑柄。”
“殿下,眼下这些事并非我等所能左右,当务之急还是吕明武宝藏所在,待明天沈云卿离去,我等应从速寻找,以免夜长梦多。”
“嗯,我正有此意。不过,还真得感谢沈云卿,若非他,这近在咫尺的财宝,恐怕到死也不会想到近在眼前。”
晚上,气温降得厉害,尽管已是六月,但海边的温差大,一行人各自点着篝火,打起铺盖席地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