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丹中失去本源之力的反噬让慕墟隐隐发晕,伤口恶化发出的腥臭更让他难以忍受。就在他忍不住要和不听使唤的元丹玉石俱焚时,嘴里忽然多了一股血腥味。
那血里隐约有一点甜香,充盈着生机与灵气,他靠着本能吞咽。
没一会儿。
成团的水系灵力聚集在他身边,缓慢填补干涸的元丹。
那些恶劣的、暴躁的情绪一点点被安抚。
慕墟再睁开眼,昴日高悬。
身边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焦灰,这是灵晶耗尽后独有的痕迹。
他知道,住在这里的小鸟并不富裕。
这几颗中品风灵晶或许是她能拿出最好的东西。
慕墟甚至没有运转灵力调养伤口,这样的疼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开始疑惑:
难道她不知道像这样随处可见的玄蛇,可能最后连灵智都开不了?
难道她不知道蛇或者龙这种冷血动物,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心软?
耗费心力与成本去照顾毫不起眼的、幼年时的他,这显然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丹室里没有灯,阳光被阻隔在层层珠帘外。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想法顺理成章地重新爬上慕墟心头。
或许,她其实看出了他真正的身份,是想要挟恩图报;或许,她其实只是暂时想要医治他,为了摘取最大化的利益。
正在这时,火系灵光悬在半空中汇成了一排小字,为黑暗的丹室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纱。
慕墟忍不住扬起尾巴去碰那一点温暖的红色。
是了,她不会。
无论是在翠陵殿上巧言辩驳,还是这座府邸里刻画的精巧阵法,抑或者是那个他都看不出来头的本命法器。
都能证明一点:
她有着极好的天赋和足够冷静的应变能力。
只是缺少足够的成长空间。
仅此而已。
但她又确实毫无防备之心,有着泛滥的同情心,以及超乎立场的善良。而他习惯把这种过度的善良称作天真。
这只小孔雀是慕墟见过最天真的小鸟,天真得让他偶尔觉得很蠢。
慕墟怀着隐秘的喜悦绕着那张纸笺走了一圈。
上面写着:
集市买灵草,去去就回。
是修真界的通用语,那字迹不算漂亮,勉强算得上整齐。
能看出来是她一笔一划认真写的。
但实事求是地说,他十岁刚刚化作人形时写的字都比这漂亮。
不过,这确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从来没有人会为他专门留下书信告知去向。这是只有人类才会信奉的人情交往,他们兽人是不理解甚至不屑的。
慕墟扒拉着小匣子里仅剩的上品火灵晶。
不可否认,他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甚至开始考虑,待伤愈后,可以把她带回归墟去。
归墟最深处的藏宝洞里他早先存了好几支火灵晶矿脉。慕墟勾起一颗火灵晶嗅了嗅,这种品质的垃圾,打赏下属都不够格。
如果他的灵府没有受损,能送她几百颗好一万倍的火灵晶扔着玩。
或者,把她藏在云麓山吧,那里有一片灵草园。慕墟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是他四处收集来的,还有洪荒留下的种子。
他其实说不清楚心口那股熨帖是什么,但只要是感兴趣的东西就应该带回去,藏起来。
这是龙信奉的唯一法则。
白璃推开门走进来,她银发上沾着晨间露水,身上有一股微苦的药草香和庞杂的……其他兽的味道。
她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向往常那样笑吟吟同他打招呼。
慕墟陡然生出了一种被冒犯的情绪,湛蓝的瞳孔一下子化作竖瞳。
龙族对被自己珍藏起来的宝藏天生有异于常人的占有欲。哪怕这个宝藏他现在并没有非常喜欢,但也不能被其他兽染指。
血脉等级越高的龙,这种占有欲越明显。
这是刻在血脉基因里的劣根性。
白璃走近了些,想把小蛇捧起来检查一下伤口。
慕墟忍无可忍,甩尾引出一道水龙。
精致的水龙准确地悬在白璃的头顶,化作肉眼可查的厚重水雾。
让她整个人都湿哒哒的。
白璃:“?”
白璃缓缓眯起眼,这还真是个惊喜呢。
而纸笺上的小蛇瞧上去满意了一点,得以洋洋地甩甩尾巴。
它似乎在说:我帮你清理了,不用谢。
白璃“啪”地一下把药草砸在案头,掰了几下手指头。
所以,她是不是该庆幸它灵力很低,不然这一回就不是水雾,而是兜头一捧冷水?
她站在原地不动,慕墟却主动凑了过来。
他就那样沿着她葱白的指尖绕了几圈,时不时嗅一嗅,像是在检查她手上还有没有多余的味道。
白璃面无表情:“不要以为撒个娇,我就会原谅你。”
这是原则性问题,一定要一次性说清楚!
慕墟冷呵,撒娇?龙族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他收紧了尾巴,一下子张开嘴,露出狰狞的尖牙。
白璃的冷脸有所动摇。
它似乎比刚捡到的时候变大了一点点,小尖牙白白的、小小的。
好、好可爱!
慕墟心下冷嗤,看吧,这就吓到了。
成年的龙一口就可以把这只小得可怜的白孔雀吞下去,骨头都带吐的那种!
尖尖的脑袋支棱着作出攻击的样子,红信子在空气里发出呼呼地警告,最后汇成了一句奶声奶气地“嗷呜~”。
空气一瞬间静了。
慕墟:“……”
其实有一点丢人。
白璃:“……”
呜,可耻地被萌到了!
啊啊啊,她养的小蛇怎么能这么萌!
白璃终于破了功。
白璃轻轻捏着小蛇的尾巴就那么在它眼前晃了晃,学着它刚刚的样子,笑弯了眼:“恶龙咆哮,嗷呜~”
她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瞧上去威风又凌厉,像极了他传承记忆中洪荒时代鸟族唯一的领袖凤凰。那曾是血与泪的荣耀,是不被人认可的骄傲。
但她笑起来时,那种天生的凌厉感一下子消弭殆尽,只剩下暖融融的春光、似水般的温柔。
慕墟似乎被晃了眼,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偏开头,甚至来不及去计较尾巴能不能碰这样的小事。
他心底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