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