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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栽倒在地,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已经布满了特的黑色纹路。
这是一种很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眉头紧皱,身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是字面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