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难道是……”
向阳抬起头来,眼睛里已满是泪水,深情注视着梁明秀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向红兵和江雨兰的儿子。”
梁明秀呆住了,半晌无言。
向阳将家里的户口本和自己的一张全家福递过去,梁明秀接过来翻看着,潸然泪下。向阳没有劝慰,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位老人内心的沧桑。
许久,梁明秀站起身来,拉开身后的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陈旧的相框,拂去上面的灰尘,轻轻放在向阳面前。
向阳拿过来仔细看去,这是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有八个人,尺寸小,年代久,但向阳还是在照片中辨认出了父母还有梁明秀。他们穿着朴素的衣衫,带着那个年代沧桑的容颜,却带着朴实而青春的笑容。
向阳重新给梁明秀倒上一杯酒,端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道:“梁校长,我真心实意地叫您一声梁叔叔,能见到你,我想这也是我父母冥冥中的指引。”
梁明秀初时并未觉得向阳的话有什么不对,突然听到“冥冥中”几个字,不禁大惊失色:“你是说你父母已经……”
向阳低下头沉声道:“他们三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我来这里就是遵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的骨灰送回来安葬,更重要的,是来寻找失散的妹妹。”
梁明秀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拿起向阳的全家福,又看看那张知青合影,疯了似的忽高忽低叫喊着:“去世了?你们都走了我还活着干嘛?知不知道一个孤老头子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想再见见你们,你们怎能这样啊!”
向阳紧紧握住他的手,任他孩子一般将头埋在自己胸前哭泣。从那幅母亲送给梁明秀的卷轴中,从眼前梁明秀的表现,他愈加深刻地体会到,梁明秀与父母之间的感情,绝对不仅仅是知青之间的友谊。
梁明秀哭声渐渐停止,凝望着那张知青合影,哽咽着唱起歌来:“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年轻的姑娘,月光下轻轻歌唱,歌声中充满悲伤。白天有蚂蟥叮,晚上有蚊子咬。屋里面还有毒蛇,晚上它爬上床。我们才十六岁,就离开故乡,在这里刀耕火种,扎根在西南边疆。白天吃不饱,晚上又睡不香,青春这样度过,前途是多么渺茫。家中有老母亲,还有那小妹妹,我在这遥远的地方,思念让我断肠……”
向阳脸上带着泪水,在旁边相跟着唱了起来。这首云南知青口传的《遥远的地方》多少个日夜伴随着他进入梦乡,也有多少时候看见父母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泪水迷蒙眼神迷乱。当向阳知道了知青这个词语并对那个时代的历史有所了解的时候,尽管还不能更深切地知晓它的政治思想性,但从父母身上,他看到的绝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痕迹,也不仅是历尽艰辛后的坚强,更多的还是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留在他们心底的情愫。
梁明秀终于平静了下来,舀水洗了把脸,重新坐到桌前,倒满了两杯酒倾洒在地上,喃喃道:“红兵,雨兰,一路走好,咱们相见的日子不远了。”说罢,接过向阳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才说道:“向阳,改日就把你父母的骨灰葬在这寺庙后面吧。有他们作伴,我也不孤单了。”
向阳点头道:“好,我听您的。梁叔叔,您是我父母的老相识,很多事情我想了解一下,最重要的是我妹妹的下落。她是我父母的夙愿,是我唯一的亲人。”
梁明秀点点头:“好,今晚你我秉烛夜谈。既然你父母不在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灯光明灭,语声高低,几十年的往事厚重长久。弥城的那段知青岁月,果然难忘。感动与嗟叹之余,向阳终于还是没能得知自己妹妹的消息。当初在一起插队的知青,返程之时天各一方几无联络。梁明秀出家的云崖寺虽也在弥城坝子,但距插队之地甚远,所以向阳父母后来寻亲来云南之时,竟没有见面。江家本就人丁不旺,本家几个远亲因生计所迫,早已离开家乡去了外地,具体去向不得而知。
微凉的晨风轻吹着,雾气尚未散尽。云崖寺后边的山脚下,烟气缭绕。一座不大却精致的土坟前,默默伫立着梁明秀和向阳乔巧等人。梁明秀两眼红肿,跪在坟前烧着纸钱洒着酒水,将各样祭品摆上,喃喃自语。
许久,向阳扶起了他,与乔巧两人站在了坟前。
“爸,妈,回家了,我见到了梁叔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妹妹。”
“爸,妈,我是你们的儿媳乔巧,给您二老磕头了。”
两人双双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