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出来挡霍长觉的,就是刑房北科的书手,可以说最底层的,甚至可能是没编制的人员,由司吏、典吏自己出钱请的人手。长觉又不是锦衣百户,连个小旗都不是,这案子也是查堪到了一段落,霍长觉见着没有头绪,都要回京复命认罚。这书手他怎么可能为霍某人一句话,找刑房司吏?
听着胡宗宪的话,这书手就苦笑起来:“小人哪里当得起令吏的称谓?小人也没胆子,跟缇骑打马虎眼啊!秀才您是明理的,这尸体哪里会长久摆放在衙门里?若是无主的,自然是送去义庄,有家人认领的,当然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了。秀才,不是小人好嚼舌头啊!”
这书手,他不敢跟霍长觉说谎,但他可以不说全部实话啊。
胡宗宪本来在绩溪县里,就有让人称道的明察聪慧,一听就明白,笑了起来,对他点头道:“那厮本就是个讨人嫌的混人,不必放在心上,令史自去便是。”
那书手如卸重负,行了礼,匆匆奔入衙门去了。
“你怎么让他走了!”买了糖人回来的霍长觉看着暴跳如雷。
甚至他指责胡宗宪:“老子不是吹的,一身本事打熬出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才是听见你在说老子的坏话!反正查案,老子也不敢你计较,可你放了那厮进去,是什么道理?喂!喂!你的糖人!”
胡宗宪背着手,往家里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听出别人言语之外,所谓明察,是天赋,也是格物致知的学习。
对于连字都不识的霍长觉,怎么跟他说得明白?
只是走没几步,只觉后领一紧,却是被霍长觉生生拎了回来,硬把竹签上的糖人塞到胡宗宪手里。
“吃不起你这糖人,你自己慢慢吃,好吧?还君糖人双垂泪,恨不相逢开窍时!”胡宗宪背过脸,却是不看那霍长觉。
但霍长觉想了想,把三个糖人都硬塞到胡宗宪手里:“全请你吃吧,以后我怕没机会请你这厮吃糖人了,明年今日,记得给我多烧几张纸钱!”
“你还会这招?”胡宗宪回过身,惊讶地望着霍长觉。
“好吧,也许你跟驴一样聪明。”
“去四天前那位死者的家里吧,之前那些,尸体腐烂怕早就下土了,也就最后那家,看看下葬了没有。”
胡宗宪一边走,一边看着糖人:“书手为什么不跟你说?衙门又没能破案,第一桩案子离现在都两个月,你来到绩溪,又再发生了三起案子,结果,你这蠢货也没能查出什么动静,现在尸骨由家人领回去,要入土为安。你要去挖坟,人家的孝子贤孙会很高兴给你摆个流水席?得罪不起你,还不能找那个书手出气?”
但是就算四天前的死者,还没下葬,家人也不肯开棺验尸的。
霍长觉倒是提出了这问题,胡宗宪吃完了一个糖人,开始吃第二个糖人:“我是谁?”
“胡家兄弟,胡秀才?”
“你没救了,真没救了,你可以安心去死吧,最后教你一次,称一声胡绩溪,你也许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