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好山好水在浮阙山见得多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新奇,卓涅心涉过清澈溪水,只想先瞧瞧这附近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可她越来越觉得不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如今已不再是当初的修为,自然对周遭感知更加敏锐,酝酿的危险忽远忽近,像被什么注视,但又无法确切得知这份不安的来源。
卓涅心停下脚步,干脆朝着她觉得有危险的方向走,危险就是这样,你越想躲着就越如影随形,自己吓自己,不如去迎面而上,眼见为实。她只能熹微感知到那种隐藏在密林中不安的躁动,她还分辨不出是灵气的波动又或者是其他东西,衡殊说是让她活着试试看,这里就有一定危险,至于危险多大,卓涅心觉得要看衡殊有多丧心病狂。
没出几步,她便看到让自己不安的源头。
那是一个比两个她叠起来还高的粗蛇,这还只是立起来的上半条身体,蛇神下半藏匿在灌木丛里,张着井口大小幽深的嘴。她不是没见过妖兽,可眼前这只未免太大,修为更高,她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可也只有一步便牢牢顿住,心头惊跳。
在蛇的前面还有个人!
这时,粗蛇的上身又立得更直,已然是箭在弦上的攻击架势,可那人还蹲在树前浑然不觉。
卓涅心飞快拔剑,不管不顾,朝蛇跃去!
粗蛇不知黄雀在后,全神贯注在自己的猎物上,曲颈前突,动作极快下口去咬。但卓涅心刺得更快,把这段时间衡殊所教的要领一并使出,灵气盈剑锐不可当!
蛇牙触及猎物的瞬间骤然顿住,剑穿过蛇身一半,黏腻腥臭的蛇血雨点般洒得前面到处都是,可前面那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反正也已经惊动了蛇,卓涅心索性大喊,“快走!”
那是个穿着本宗的道袍的少女,叫嚷声惊飞不知多少鸟,可她还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她不动,蛇却动了。
这样一击不会至蛇于死地,它吃痛后暴怒,又被尖叫刺激,不等甩掉入身的剑就要再攻击少女。
卓涅心的剑却在这时被蛇的肋骨卡住,拔不出来,救人要紧,她反应在危险时更是快过蛇嗜血的念头,松开手不去管剑,朝少女扑去。她娇小的身体跟着卓涅心一起贴地滚到灌木丛的边缘。
巨大的撞击声震荡着耳膜。
蛇这一扑用尽十足力气,它没咬到猎物,一头撞上树干,头上血流不止,被撞的树也发出痛苦的吱呀声,晃动几下后竟从中裂开,重重倒地,灌木丛与草地都在颤抖,卓涅心按着少女的背,替她挡下大树倾倒时扫过的树枝。
树枝抽打在卓涅心后背火辣辣的疼,她虽然已经会了些护体真气的要诀,可总是一着急就忘记用,看着还是没有反应的少女,卓涅心粗暴拧过她瘦削的肩怒道:“你是傻……”
后半句在看到公山萦的脸后憋了回去。
公山萦还是昏迷的状态,卓涅心急了,怎么老是她啊!就算老是她也没什么,别每次都这样要死不活的也行啊!
蛇阴冷阴沉的吼叫充斥着愤怒和振奋,它扁宽的头上血红的两点越来越亮,那是蛇的眼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们两人消耗不过这条怪力的蛇。卓涅心趁着蛇还没从痛苦中缓过劲儿,伸出手去,如今她的灵力隔空亦可以让剑移位,蛇身之中的剑在被她的灵力缠绕后发出光芒,卓涅心悬手施力,硬是将剑拔出几分。
蛇也被这扯动腔骨的疼拽得来回乱甩,它想摆脱身体里拥有陌生灵力的剑,却因为不断扭曲遒劲的肌肉积压而使得卓涅心更难拔出剑了。
索性,卓涅心不拔了,她发狠想出新的办法,硬是操纵灵气御剑朝蛇身体里再深一分,粗蛇扭动嘶叫得更加剧烈,可它也不是寻常猛兽,知道这时一味躲闪不是办法,竟硬生生忍着疼,再朝卓涅心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要是只有自己她还能跑得快,可身后还有个常年昏死状态的公山萦,卓涅心没法恋战,揪起她的衣领拎着就跑,刚跳出一步,蛇便砸到刚刚两人的位置,乱草碎叶漫天飞起,卓涅心松手扔下公山萦,趁着蛇身未直,腾跃蹿上。
感觉到有人爬上自己的身体,本就疼得失去理智的粗蛇暴怒到极点,疯狂甩扭蛇头和上身。卓涅心差点摔到地上,可她更先一步双手握住自己插进蛇身的剑柄,就算蛇用尽全部力量想摆脱她,她也不松手,只是像个暴风雨里用蛛丝吊在树上的蜘蛛,晃得她头疼欲裂。
这蛇的力气大到超出她想象,卓涅心方才隔空驾驭灵气不比此时双手握剑,长剑光芒极盛,锋锐与威力也其所未有,借着蛇甩动自己的力气,她运灵至盛,拼尽全力将剑刃扭转朝下拽去。
皮肉和骨骼斩断的触觉震颤握剑的手,血腥气息犹如当头淋下的雨,喷得卓涅心眼前一片猩红,她将剑一路劈下,直到双脚触底站稳才抽出剑后跃,此时粗蛇的身躯已然被剑剖开一半,血雾前后喷成巨大的轮花,怒放着摔倒,再没了气息。
为什么衡殊用剑就那么优雅飘逸,她用剑就像屠夫杀猪,天差地别!
卓涅心一把抹去脸上的蛇血,低头再看雁灰色的新道袍已经成了全红,实在是心有不平。
不过总算自己没出事又救了人,狼狈就狼狈吧!
喘匀气,卓涅心走到公山萦身边,她气息还有,只是忽快忽慢极不稳定,灵气也弱,又是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可怎么老是这个样子,掌门不是让人把她送回禁洞了吗?
“公山师姐?”卓涅心轻轻一推,公山萦缓缓睁开了眼。
“你没事就太好了……”卓涅心松了口气,出于礼貌,她还是笑着打了招呼,“师姐还记得我吧?”
公山萦躺在地上,缓缓转向卓涅心,她墨滴似的忽然急促放大,苍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仿佛一场大雪掩埋了所有的表情,在极度惊恐中,又昏了过去。
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卓涅心手还停在半空,保持着正准备扶起公山萦的姿势,“师姐?”她这次不管怎么晃,公山萦的头都歪向一边,再不睁眼了。
刚救了个人又吓死个人,卓涅心想着自己虽然不算国色天香,但也还能担当起清秀两字,怎么就至于给人吓得昏死过去?她忽然觉得脸上黏糊糊的,拿手一抹才明白,原来是血。
方才那一招开膛放血实在太暴力,半个蛇身豁成两半,喷出来的猩红当头浇下,她此时和勾了芡的烧丸子一样,红乎乎一片,哪看得出原本的样貌。
公山萦不知怎么处理,卓涅心也受不了一身的蛇血腥气,来的路上有个小小的瀑布水潭,她轻松扛起昏迷的公山萦。
突然蛇瘫软在地的一团血污肉糜颤动几下,卓涅心头皮发麻,生怕这蛇死而复生又要和她大战三百回合,急忙将师姐当成麻袋搭在肩头,拎着剑走进蛇尸,去给那还动的一部分补刀。
当她走进看清血污中是什么在动时,手里的剑不自觉垂下去。
是一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