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刘志就起了疑心,他问身边的大宦官王甫,“你休沐放假了不回家,一直躲在宫里干什么?”
王甫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委屈和胆怯,“老奴不敢出宫呀,司隶校尉李膺说阉人误国,个个都该杀。只要老奴敢走出宫门,他一定会杀了老奴的!”
刘志怒道:“他敢!”
王甫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不出声。刘志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他敢的,朕大赦天下,他不是照样把张道士的儿子给杀了?”
宦官的老大曹节看着刘志阴晴不定的面色,趁机再添一把火:“陛下,自从李膺当了司隶校尉,每日里宾客盈门,高谈阔论,对朝政多有诽谤之言。他自诩是伊尹在世,霍光重生,养太学游士,有弟子朋党上千人,党同伐异,声势浩大。天下士子只要获得了李膺的认可,就能一朝成名,他们私下把去李膺府上做客比作登龙门!”
这一番话,恰恰说中了刘志的忌讳,也是古今帝王共同的忌讳:伊尹、霍光是什么人?那都是废立过皇帝的权臣!
那李膺自比伊尹和霍光,是不是也想废掉皇帝呢?
司肃校尉负责督查百官,还能调动一千二百人的精锐武备力量。还真有犯上作乱的能力。
刘志当即下令,将李膺等人全部革职入狱,逮捕结党的士人。
郭禧粗略地扫了一眼诏书,所谓结党之人,其实就是和宦官有些过节的清廉正直之士,其中有朝廷大员,有郡县小吏,也有布衣名士。少说也有两百来号人,因为不断有人被牵扯进来,名单还在不断地增加中。
一次通缉这么多人,目测廷尉府的牢房根本不够用。
而且李膺这厮,实在没什么好审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翻来覆去就只会说:“奸臣当道,阉人误国!”
郭禧打着哈欠审到子夜时分,宫里来了一个传话的黄门令,暗示他给李膺等人扣上一个无法翻身的罪名,只要这事办成了,前途无量。
郭禧殷情接待黄门令,“您放心,审问嫌疑犯,是禧的职责所在,那些不长眼犯了事的,一个也逃不掉。”
黄门令还想再嘱咐几句话,郭禧却抬头看天,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夜空中,一弯上弦月冷冷地挂在柳梢上,被云遮住了一角,酷似一只冷眼,嘲讽地看着世人。
这一桩公案,由廷尉府和尚书台共同审理,拖拖拉拉审了个把月。宦官的二当家王甫亲自登门,脸上是一副你欠我十万钱不打算还了的阴郁神色,用不阴不阳的声调对郭禧说:“足下是聪明人,坐船要认清风向,别上错了船跟李膺一起翻进沟里。”
郭禧一副人畜无害的纯厚模样,从案上取来一份文书,垂着眼道:“昨儿就审完了,只是供词恐怕对王常侍不利。”
王甫接过文书一看,脸都青了,李膺等人的口供牵扯出许多宦官亲眷,说得有鼻子有眼,证据确凿。他看了都险些当真……非要弄死李膺,自家的干儿子王吉和王萌都得赔进去。
再继续斗下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许多宦官都打起了退堂鼓,没有哪个宦官乐意和士大夫一起玩完,一同沦为阶下囚。
好一个郭禧!先前敷衍黄门令,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搜集对宦官不利的证据。
王甫恨不得一巴掌抽死郭禧这个蔫坏蔫坏的家伙。但事已至此,他捧着个金饭碗,犯不着和臭石头硬磕。
宦官们坐不住了,他们把李膺杜密等人提到北寺狱亲自审问,然而李膺这人骨头颇硬,头可断,血可流,名声不能臭。几番严刑拷打,他就是不肯更改口供。
几千名太学生天天堵在北宫门外抗议,为李膺鸣冤。这群太学生的领头人是南阳名士何颙。一个极有号召力的年轻人。
事情闹得极大,牵连甚广,照例需要太尉、司徒、司空共同核验案情。太尉陈蕃拒绝给李膺定罪,跑到刘志面前为党人求情。他吧啦吧啦讲了一堆大道理,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竟然口不择言,说刘志不理朝政,宠信奸佞小人,如此懈怠祖宗留下的基业,恐怕大汉内忧外患,国难方深。
还有个叫襄楷的方士,上疏对刘志说:“臣听说殷纣好色,妲己是出;叶公好龙,真龙游廷。陛下对那些没有子孙根的阉人宠爱有加,这恐怕就是您至今没有子嗣的原因呀。”
刘志险些被气出内伤,这是什么歪理?因为商纣王好色,所以他寻觅出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妲己。因为朕宠幸没有小鸡鸡的宦官,所以朕生不出有小鸡鸡的儿子,一连生了几个都是女儿?!还有,像朕这般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就算没有超越尧舜,也不能和商纣王那样的暴君相提并论啊!
他姥姥的襄楷,你会不会说话?脸都被你打肿了!你这是把朕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