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林木深处,赤火蹲着了,从贴肉裤里取出安禄山亲笔信与窦抱真。窦抱真取在手里,比见了亲爹娘都高兴,上颤下抖的,站都站不稳。无奈是夜里,天光过于昏暗,他又老眼昏花,只得将那信举得高一些,以便多洒着点月光看。赤火也想看,便踮脚去看。窦抱真觉着了,推他到一边道:
“安皇帝写与我的,不是给你看的!”
看清一些了,连声说:“安皇帝这么不放心我老窦实在没道理!这么不放心我老窦真没一点点道理!”
赤火着急问:“他到底怎地说?!为何不派来精兵悍卒!”
窦抱真丧魂落魄,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
“安皇帝怕我老窦耍诡诈,设伏坏了他的精兵悍卒,故此要我设法将去尘等公子弄到北边百里地之外的古城,他的亲兵在那等着了!秦基业要渡汝水南下,安皇帝要我带去尘北上,南辕北辙,如何做得到?!”
“管家老爷没瞒着我吧!”
“自然没瞒着你。”
赤火伸出手道:“我看一眼信!”
窦抱真便给他看了。原来,赤火也认得几个字,扫了几眼,说道:
“没想到安皇帝汉字写得也不错。”
窦抱真啐了一口道:“你就认得几个字,写不来,自然谁的字都觉着好!”
赤火把信交还他:“窦管家不瞒我,我也就不瞒窦管家了:安禄山捎来一些话,刀婴说与我听了,我这就说与窦管家听。”
窦抱真怒了,捽住他的一只耳道:“好你个赤火,猢狲般精怪!怕我留一手,故此先扣着安禄山的话不说与我听吧!”
赤火笑道:“常言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好了,松了我的耳,这就说与你听!”
窦抱真松手了,赤火也就一真一实说出刀婴那番话来。窦抱真蘧然而起,欢喜道:
“有这些话,不怕秦基业不转道去古城!即便他硬是不去,我也有法子对付他!”
照着赤火藏信的样子藏好了信,强行搀着他道:“回去,恭出完了。”
赤火旋即又哼哟哟哟哼哼起来。
营地就在前头,既望得见灶火,也闻得到肉香。
赤火忽地不肯再往前走了:“老窦,你再把那信交我瞅一眼!恰才紧张坏了,要紧处没怎么看明白!”
窦抱真吓坏了,赶紧按下他道:“你不要命了!”
望着那头的营火,不见危险,又道:“好了,想晓得什么我说与你!信就别再看了,万一叫秦基业觉着了,可是要脑袋搬家的!”
赤火道:“你就说说安皇帝是如何答应下给你我的好处的!有许多字我原本倒也认得,无奈安皇帝写潦草了!”
窦抱真附他的耳道:“等捉住了去尘,就拿他去过秤,他有多少重,就给你我相同重的金银宝物!”
“我的亲娘老子,那该有多多啊!”
“快起身,回去!你我的好日子就快到来了,万万沉住气!”
赤火起身了,不住掉泪道:“是哩是哩,安皇帝给的好日子!”
忽又停住了,望着远处与宝卷挨着的去尘身影道:“可惜去尘那厮不像宝卷那般份量重,若像宝卷那般重,你我到手的好处就愈加多了!不行,须得尽快叫他吃成宝卷那般沉那般重!”
“对啊,相当不坏的念头!不过你得迈步了!对对,接着哭,泪水越多越好!”
赤火加快走,给快要做成的事情弄激动了,索性真放声哭将起来,泪水随之滔滔不绝。
野猪肉差不多见熟了,去尘、宝卷、封驭跟晋风的面孔被火烤红了,迫不及待守在最里头,眼睛瞪直,口水涌出。去尘指着最为肥厚的膀子道:
“这块归我吃,你等吃其他部位吧!”
宝卷指着另一个膀子道:“我这里这个蹄子,谁都不准再动相同的脑筋!”
封驭、晋风也相中了另两处领地。秦基业、敢斗忙着与猪瘦、羊肥加火添料。几个公子之外是其余人,秦娥、丹歌等丫鬟,还有一些小厮,都着急望着越加诱人的烤猪肉。秦基业怕到时候争位夺肉引起纠纷,便正色厉声说:
“虽说已经到了战乱年代,可全伙人之中照旧有主次之分,所以老样子,先几位公子,再其余人,不可颠倒生乱了。”
去尘、宝卷等人很满意,都夸秦基业至少这话说对了。
这时,赤火的哭声众人都听见了,于是纷纷回头张望。秦基业道:
“赤火老弟怎地了,窦管家?”
窦抱真道:“也没怎地,出空了,肚皮既难受又要吃的!”
秦基业道:“好地方我留一方与他。就快好了。”
众太岁这就不乐意了,扰扰攘攘对秦基业说:
“这肉的大好疆域都一一勘定好了,也定好哪是谁的了,师傅不准让与赤火!”
“说到底,他毕竟是下人,本无足轻重,能吃其他处所的肉就够好的了!”
“赤火毕竟是俺府上的家丁,吃多吃少、吃好吃坏由我说了算!”
秦基业道:“赤火对去尘公子也算忠心耿耿,其他家丁都夺了你的财物走了,他和刀婴两个留下来护卫你,你倒虐待他,如何收得他的心?”
去尘沉吟一番,这才觉得赤火对自家确实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了,便说:“颇有些道理。”
便亲自取了秦基业的短刃,割了那块他早已选定的上好部位,拿去给赤火了。
窦抱真倚在树上,见去尘拿着肉走来,就悄声朝蜷缩躺着哼哼哟哟的赤火道:
“没想到杨去尘从自家嘴里抠出些好肉,拿来与你了!你就吃下肚去,后几日的较量也好能多些气力!”
赤火低沉说:“万万不可!那猪肉还是叫他自家吃下去,等长出人肉来,你我就能从安禄山那厮那里折算来更多的金珠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