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瘦、羊肥抬绝地走的路最长,众人歇下后又马不停蹄寻着现在这片露宿的荆棘丛,故而早睡得不省人事了。封驭先去两人中间卧下,耳听动静,眼望众人,动手拿猪瘦即便睡着都挎在身上的皮袋。这并不是轻而易举的:皮袋挎在猪瘦的左胳膊上,人又朝左侧睡着,所以给压住了。可这并不能难倒封驭:他灵机一动,搔猪瘦右腰的痒痒。猪瘦睡梦中忍不住痒痒,便扭了扭身子,之后又不动了。封驭接着搔那个地方,几次之后,猪瘦终于右转过来。封驭大喜,稍等一忽儿便半起身,从他左胳膊上轻轻褪下那只皮袋,猫腰回宝卷那边去。
宝卷夸赞几句封驭,手当下伸入皮袋,掏出第一张胡饼,扯成均等的两爿,与封驭边躺边吃,嚼得几乎没声没音,倒是睡着的那些人有声有音,呼吸声,呼噜声,梦话声,等等。封驭胃口比较小,可还是关心另一个胡饼的去处,说:
“剩下那一只最好也均等分了藏在各自身上。”
宝卷摇头道:“你我须得将眼光放长远一些:留着,明日路上饿了再悄悄吃了岂不更好。”
“说得是,”封驭给说服了,“明日秦娥和翻雨不一定就能猎得野兽肉吃呢。”
宝卷道:“或者藏于你身上,或者放在我身上。你我表兄表弟,血亲血戚,谁信不过谁嘛。”
封驭不放心说:“既恁么说,就先藏我身上吧。”
宝卷并不反对,取出给他道:“立刻贴肉放于衣衫里!”
封驭说:“好好!”
便真这么做了,可胸口鼓得很厉害,一看便藏着异物。宝卷笑着端详说:
“我若是秦娥或翻雨,一准搜你这里!”
猛然戳那个地方。封驭吓坏了,道:
“如何是好?!”
宝卷顺理成章道:“表兄块头大,肥肉多,贴肉藏个胡饼绰绰有余,不在话下,不信你看一眼。”
封驭无奈,便试着给宝卷藏。果然,宝卷藏着一点都看不出来。封驭答应道:
“好,就由你藏着吧。”
说了,便又猫腰去猪瘦、羊肥处,在猪瘦左臂上搁好那只皮袋回来,与宝卷挨着睡下。
没多久,封驭担心道:“若是秦娥信其他人,就是不信你我,下令脱衣搜身,可怎么是好!”
宝卷想了想,笑道:“问题不大!去,把空了的皮袋拿过来。”
封驭便又悄悄去悄悄回,把那皮袋给了宝卷。宝卷顿时撕咬起皮袋来,硬是咬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来。封驭诧异道:
“表兄,这是为何?!”
宝卷把咬碎的皮袋给封驭道:“记住,偷吃胡饼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耗子、兔子之类的小野兽!”
封驭刚捂嘴笑哈哈,不远处的秦娥忽然是:“爹,你来了?!”
表兄弟俩吓坏了,赶紧一块儿躺下来。稍后才发现秦娥原来是在说梦话。宝卷要把皮袋的口子弄得大些,秦娥忽然欠身起来,瞪眼看着前方。宝卷和封驭吓得一动不动,直到秦娥重新躺下。见宝卷还要扩大皮袋上的口子,封驭夺下,去原处搁好皮袋,回来又与宝卷靠在一道。宝卷说:
“你想想,那么小的口子,别人问起来怎么说?!”
封驭说:“我自有法子,不信你等着瞧。”宝卷困了,懒得追究,渐渐睡过去了。
凌晨,天才蒙蒙亮,秦娥似乎听见父亲呵斥了:
“第一日便睡过了头,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辰,后几日如何赶得到汝水边?!”
吓得汗流浃背,率先醒来。起了身,她先察视绝地是否还活着,然后抖落一夜洒落于身上的白霜,再俯首清点好了人数。绝地仍旧活着,她便放心了。须臾,她手脚和口唇你并用,催醒众人道:
“天快亮了,各位睡够了吧!赶路要紧,就剩下九天了!”
众人无可奈何醒来,嘟嘟哝哝起身,不约而同抖落去身上的白霜。宝卷、封驭心怀鬼胎,斜觑猪瘦。猪瘦抖落了白霜,对一边的羊肥道:
“拣我的皮袋起来。”
羊肥没怎么细看那皮袋子,弯腰拣起交与他。猪瘦刚跨上左胳膊去,便觉着份量不对头,连忙用手探了探,登时惊呼道:
“不好了也!”
众人都回头看着他。他确认了,说:
“最后两只干胡饼为何不见了?!”
众人便围将上来了,纷纷用手探皮袋里头,以为他胡言乱语呢。不消说,宝卷、封驭尤其起劲。宝卷故意吃惊,指戳外头自家咬出的口子和牙印道:
“不好,这里有畜生嘶咬弄破的痕迹哩!”
封驭趁势说白了道:“像是耗子或兔子留下的!”
其余人都看见了,摇头不已,无不沮丧。翻雨狠狠道:
“可恶的野兽,看我遇见你不猎杀了你!”
“颇为糟糕,这是我等今日赖以走下去的惟一食物!”秦娥很担心,屏吸一忽儿方才说,“恁么一来,今日一早便没得吃了。”
翻雨想好了,说:“须加快找到大点的树林子,赶紧猎得一两头大些的野兽!”
“不然没气力走今日的路了,”丹歌说,“今日走不远,后几日的路程也要给耽搁下了!”
敢斗的心最为细致,捧着那皮袋左瞅右看,上望下睃,说道:
“不对头!耗子、兔子的牙齿哪有这般大,又哪来这么大的气力,咬破这么厚的牛皮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