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寂静的墟落,五个人看见翻雨守在村口硕大的橡树下头,警惕张望山里的动静,而这是她那四个兄长生前惯常做的。但心系父亲幸福的秦娥悄然发现:其实,翻雨看得最多的,则是侧面远处那块大岩石后仍在腾达而起的烟火,那里,丁丁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又仿佛是翻雨的心跳声。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翻雨终于面对五个骑马回来的少年,“所获颇丰吧?”
“好多好多的橡子。”秦娥说。
“翻雨姐姐,要不我陪你说说话?”宝卷跳下马去,套翻雨近乎。
“得了,没你份儿。”翻雨笑嘻嘻推拒宝卷,“我身边的位置是为你们秦师傅留的。”
“那当然。”宝卷说,“人家是你的秦大哥,亲大哥呢!”
众人都笑了。
秦娥笑得尤其踏实,心想:“太好了,这个胡儿姐姐终究会是阿爷的浑家,届时给我生下三五兄妹也没定的。”
秦娥与四王孙把拾来的橡子堆在院落里头,又找来了一些石头,锤得它们裂开来,内实放在一块,外壳则用以烧火。解愁搀扶丹歌出来,封驭也出另一间屋子来。这三人原以为秦娥等人会捕猎野兽来吃,见到晚上的吃食却是带壳的坚果,未免好奇,就一同坐下,边敲边吃。
丹歌、解愁顺便吃了几个,觉得滋味尤其好。封驭饿坏了,吃得自然也香,却故意不屑一顾:
“这东西是穷人实在没吃时随便塞入嘴里充饥的,北方叫橡子,南方叫橡实,做熟了吃叫橡饭,历朝历代碰见饥荒之年多有仰仗。”
秦娥正与其他少年砸着,说:“哦,你倒懂得不少有关橡子的故事。”
封驭鼻哼哼道:“是我阿爷唠叨时喜欢说的。”
敢斗询问道:“可还有一些特殊吃法么?”
“你等等,我想想。”想了不一会儿便说:“除了方才说的橡饭,记得阿爷说还可研磨成粉炒熟,随身带着当糗粮吃。”
秦娥大喜道:“这话说得正是时候,我们睡觉的榻下便有一方石磨,我这就去拿出来!”
刚要起身进去,给晋风赶了先。
稍顷,晋风在屋子里头叫喊,说太沉了,让封驭进去帮忙。稍后,他俩用力扛出来。其实小小的一个东西。解愁则去掬来才飘落到地面的积雪,用来擦拭干净那石磨。接着,秦娥试着把去了壳的橡子放入石磨喂食口,转着研磨,出来的就是洁白如雪的橡子粉。敢斗用手尝了尝,笑道:
“都不用牙咬了,多好,可见师傅率俺们进驻这大山也是有缘故的。”
去尘阴郁说:“不错,缘故大着呢,后几日便晓得了!”
接连三五日,秦基业、猪瘦、羊肥、鱼二、元宝连面都不怎么露,两间屋子形同虚设,夜深人静都不回来。其余男女少年整日价歇息,吃的虽然有不少,可都是清一色的橡子,囫囵吞吃,捧起粉末吃,吃得连出恭都不易最为有趣的是,他们说着话之际便臭屁咚咚了,尴尬的有,哄笑的也有。到了夤夜临睡前,各屋子的男女少年免不了要议说一番蹊跷的秦基业,随后一一睡着了,不见动静。没人担心安全问题,一是这山太大太深,二是总有害了相思病又不讳言这个的翻雨警戒在外。
这一日一早,牛角号猛然吹响了,众少年听得这声响便起身。出门一看,秦基业回院落来了,一边站着猪瘦、羊肥,另一边站着鱼二、元宝。五个人都瘦了不少,也黑了许多。秦娥等女孩儿与敢斗等男孩儿差不多都问秦基业相同的话,道:
“师傅忙完了?”
“可能不能说说忙的究竟是啥?”
秦基业笑着说:“忙完了,成效斐然。”
去尘讥讽道:“师傅都有些像垦荒的野人了!”
“这话师傅听着觉得特舒服。”
宝卷道:“师傅,你打制好的东西莫非要叫我们每人持一样,去找一块荒地开垦?”
秦基业说:“也对,师傅有这意思。不过,先吃饭,随后师傅带你们去选一样好东西。”
吃的还是橡子,不过做法稍微不同。猪瘦、羊肥拿去调了水,煮了一锅芳香扑鼻的橡子粥,每人都分得一碗啜。宝卷喝着说:
“至少老比吃干的强上许多,可还是闻得出是橡子,若亭午再吃这等货色,我宁可一头碰死了!”
转而可怜巴巴哀求秦基业道:“师傅,你总算忙完了,该带我几个去射杀几只狙公吃了,不再拣拾它们吃的东西吃!”
秦基业说:“山里有的是你喜欢吃的肉,不过目下都还活着,披着皮毛,上蹿下跳,就看你肯不肯花心思去捉拿了。”
宝卷懊恼说:“这么说,师傅还是不肯为我等打猎!”
秦基业说:“快吃,而后先去取各位使唤的好东西,狩猎的事以后再说。”
去尘对宝卷说:“师傅的话你没听明白我可听明白了:往后你我要吃自己种的稻谷和自己喂的牲口了!”
“师傅,是么?!”
秦基业说:“半是,半不是。”
众少年吃毕,嚷着要随着秦基业去冶炼房看一眼打制出来的农具。秦基业忽然改主意了,说:
“不过遴选之前,你们却要斋戒沐浴,就在今日,明天方能去看方能去择。”
众少年又嚷起来了,说看铁制的农具不必这般煞有介事。秦基业便说:
“那是一样样有灵有魂的好东西,若是不肯斋戒沐浴,师傅宁可不带尔等去看去择,免得亵渎那些威风八面的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