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时谢地开始怀念起那个介绍自己来的中介女士,她倒是长得很好看又很高挑。有一头乌黑及肩的长发,走起路来很有成熟女人的范式。双手洁白纤细、双腿修长。瓜子脸、微胖,五官小巧精致。一身潮流的新款羽绒服,毛绒长筒靴,短牛仔裤配上黑色丝袜……
不过她办事办得很糟,光是复印身份证件,联系厂方报名就让谢地跑了好几趟。最后一次让谢地八点钟就来,一直等到十点钟还没出发。谢地幸亏随身带了面包,不然就得低血糖了。他虽看上去很臃肿但绝不肥胖。
不过谢地对中介女人开车送自己去厂区很是满意,他总是拖着行李跟在中介女人身后,看她的黑丝袜,看她走路一扭一扭的。还有意无意地搭话。他觉着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有一种成熟女人的磁性。
不过副驾驶上坐了一个陌生男人,他们俩像是老相好一样谈笑。弄得谢地沉默不语了。
现在听闻中介女人复印的身份证件墨打多了,不合格。必须重新弄时,他就想起来那个陌生男人,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鸡窝,没品味的蓝色破大衣……
只暗暗一骂:“笨女人!”
当然骂了是不够的,还要回了复印的纸张钱。
寝室原是八人间的,听闻这个工厂环境很差,当场就跑了两个人。只剩下六个人。
六人将白纸黑字合同扔到积满灰尘的木桌子上,开始探视厕所,沐浴室,铁床架。
趁领导讲话期间众人已经相互了解得差不多了。大家年龄相差无几,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竟十六岁多。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雇佣童工。
但远远望去众人都一个模样。也不知是我的辨识能力降低了,还是这一代年轻人成熟不一,看年纪真是件难事。
大家聊得无非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学校有多黑,中介有多黑,准备干多久,工资多少之类的话题。谢天和谢地很不在乎,好像纯是无聊而来的,想要找些罪受。
当然,如果你要说他们是来看厂妹的,也未尝不可。
老一代总说,年轻人应该多进进工厂,吃吃苦,体验体验生活,有利于自我成长。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以为人总是向好的追求,若吃苦成了一件好事,安逸成了一件坏事,我宁可做一辈子坏事。
能吃苦和乐于吃苦是两件事,若是混淆了概念,人类社会就该朝原始社会发展了。耕种靠机器?不,那太不能吃苦了,应该用铁器,不不不!石器才好呢。衣服穿貂绒?不,那太不能吃苦了,应该衣不蔽体才好呢!出门坐车?不不不!西天取经才好呢……
我害怕自己因为意志不坚定把吃苦当作了一件好事,这样我将会乐于干些体力活,乐于干付出多,报酬少的工作。但我应该是追求安逸的人,不管你怎样看我,总之人类就是这样发展的。
乐于吃苦,只能是聪明人安慰愚笨的人的定心丸,但定心丸吃多了就渐渐神经也麻木了,人就会觉得自己生来是应该吃苦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也不需要聪明人来安慰了,他们自我安慰就能解决了。
当然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追求快乐,一种人追求痛苦,我无权干涉他人的选择,社会也必须依赖这类人的存在。所以只是我愿意极力向追求快乐的方向走。
言归正传,寝室的居住条件是很不错的,一个厕所,便槽刷得光亮。两个洗浴间,有热水。外面还有一排洗漱台,有两条直立垂头的水龙头。
厕所有窗户,洗漱台最里面也有窗户,外面是一片空场,是用来跑步锻炼的。后来我发现这空场纯是摆设,谁上完班还有气力跑步呢?
不过跑步的人总归还是有的,不过不是我罢了。其实谢地是很爱锻炼身体的,所以第一天,他也去跑了。
戴着耳机一边跑一边想,这寝室白白亮亮的,没有异味,如果非要有,只能是铁床架的绣咸味。好像咸味是生命的味道,小时候吸允手指也是咸的。肮脏的东西都带有一点咸味。
墙壁刷得很白,地板是墨绿色的瓷砖,也泛着白光。六人铺好了被子就一起出去吃午饭,跑步是下午的事情,那天早上他们六人吃过饭还要去听员工安全培训。
说到厂里的伙食,自然是好不到哪去,这倒不是应该挑剔的地方,但价格吓死人就得说说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从外面带些吃的进来。另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就是没有许可证不能随意出入,这个许可证就是厂牌。
谢地感觉自己跑步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仿佛是双手双脚套上了枷锁。冰冷刺骨,不时发出叮的清脆碰撞声。
谢天在空场上散步晒太阳,他双手背在后面,被绳子绑着。脚下缠绕的铁链子连着两个大铁球,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其他人则被锁在寝室里,门上有一个监视的玻璃窗口,其余地方覆上冷冰冰的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