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听闻都是机器屠宰了。进去后,一声还没来得及啃,就已经料理得妥妥当当。所以现在连死也没了意思。
从小老猪就教导猪崽,猪死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时候你可以尽情折腾人,四处疯跑,到处拉屎。把所有的怨气都给发泄出来,这样一死,就轻松得很呐。
小时候听了,很无知,竟幻想起死来。现在时代变了。我们仨不禁都慨叹起来。
在颠簸的车厢里,屎荡来荡去,我们开始回顾一生。
无疑,我们仨中谢地最成功,我其次,谢天垫底。但论谁更自由,这可有得一拼。
我说:“我几乎参加了每一届的肥美大赛,去过许多地方。”
谢天说:“由于我健硕的身体,没有多少肥肉,所以我经常半夜从猪圈一跃而出,悄悄跑到山上闲逛。”
谢地说:“我倒是没注意过外面,只是偶尔主人拖我出去晒晒太阳和消毒,为了杀死病菌。”
这一轮,无疑是谢天胜了。山坡上是怎么样的,我没有见过,我只在沿途看过戈壁险滩,要走好几公里路才能偶然看见一个小村落或者几户人家。
但虽然离县城很远,主人也每年都带我参加。此时谢地露出忧郁的眼神,躺着一动不动,好像对外面是什么样的一点也不在乎。
我很好奇地问:“山坡上是怎样的?”
“山坡啊,长满了各种花草、树木、竹林、庄稼……还有各种昆虫动物。它们把我当成了野猪,很是怕我。在黑夜里,我的眼睛发着白光,惊得鸟儿半夜从树梢上阵阵飞起。”
“我溜达累了就找一处没刺的草坪睡下,软软的,比起猪圈的石板地要舒服太多了。而且撒野尿、拉野屎,一点不用担心粪坑里的大便会弹起来粘在身上。”
“那时候头上有个明晃晃的东西,和我眼睛发出的白光很像,但它又大又圆,只有一个。”
“哦,那叫月亮。”这时谢地用脚蹭了蹭黄毛说道。
我好奇地转过头去:“你怎么知道?”
“书上说的。”他的黄毛盖住眼睛,让我不知道,他是否醒着。
我又回过头去:“那你干嘛还要回猪圈啊?跑啊!”
“那我不真成了野猪了?我的母亲说,野猪是很不文明的一类猪。再说了,都什么时代了,在野外活命太累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听说自己要被宰的前一天夜里,我想跃出去逃命。可不知是好久没跃了,手脚没力,还是自己最近吃胖了,又或者猪圈加高了。总之我一头撞在护栏上,疼得我直昏了过去。没有逃掉。”
所谓相见恨晚,又所谓一见钟情,知道这些以后我就一塌糊涂地爱上了谢地。如前所述,谢地生过猪崽是头母猪,而她忧郁的眼神和那撮黄毛每时每刻都在撩着我的心。
我被阉过,可我还是爱她。我觉得她很神秘,想要听她说些什么。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睡觉。我开始狠命地用头和身体去撞铁栅栏,车子晃得更凶了。
我虽然一直在听谢天说话,可眼神却歪着去看谢地,我感觉她被遮住的眼,也在透过毛发,看着我。
一般来说车子晃荡得越厉害,猪的叫声越撕心裂肺,就意味着,屠宰场也近了。每一种生物都有预知死亡的能力,猪也不例外。
可对于一头刚懂得爱情的猪,这是无比残酷的一件事。活了一生,第一次遇见异性,便爱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挚爱。
只希望这份爱能让自己卖得个更好的价钱。
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当车停下来,铁栅栏打开时,谢天从车上一跃而下,那动作矫健有力,直把准备接收猪的工作人员撞得人仰马翻。
我和谢地并头窜下,转过身就往马路外的小树林里跑。司机跳下来就要追我俩,只见谢天又一跃而上,骑压到了司机身上,那接收猪的工作人员站起身来,再赶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冲上去将谢天拽开,把司机拿起来。
两人开始打电话叫人。而我和谢地已经消失在了树林里。我们俩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里激动得很。谢地额头上的黄毛迎风散开,样子妩媚多姿。
谢天也很兴奋,自己的死也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
当然这样写是很侮辱工作人员的。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我脑海中的画面,实际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你若是哪天在树林里看见一头白花猪和黄毛猪,一定不要惊讶。我们已经死了许久,但是还在恋爱。
嘘,她还在给我说,光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