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郡王年轻时候也是风流倜傥，流连勾栏的浪子，只是一朝遇见郡王妃，所有歪心思都收起来，老老实实做了个自在的闲散王爷。时日一长，就忘了前事，现在不仅对那些“满楼红袖招”之流嗤之以鼻，更容不得爱女受半点委屈，当即摆出气势，喝令方柘小儿，　　　　“给本王跪下！”　　　　他这当头棒喝来得突然，又惯有高位者的不容置疑，方小侯爷不及思考，下意识就跪了下去。待珠玉郡主一声轻嗤响在头顶，小侯爷才醒悟过来，又是羞又是怒，可如今跪都跪了，已是先丢了脸面。　　　　这一家子尽是蛮横无理的人，新婿上门，竟不好好款待，真不怕他回府为难他家女儿吗？小侯爷这会儿也思索过来了，他原先想着借三日归宁另与她约法三章，好歹先让自己进院门，换他在岳丈跟前好好表现，一如她之前......可那刁妇却丝毫不领情，将他拦在院前两日，不许他进屋。　　　　原来是一早有依仗，岳丈根本不稀罕他这个新婿。　　　　方小侯爷气极，拍拍袍子，打算站起来。不稀罕就不稀罕，谁稀罕去？干脆现在就一拍两散！可是奉祖母意思，随他来郡王府送礼的方二儿此时却上前暗自拽了他一把，带得他一头拜了下去。　　　　方二儿生急智，把怀中礼单拿出，往上一递，朗声道：“我家公子孝心十足，岳丈如父，是以见之即拜。另外，今日新妇回门，老夫人亲自备了礼以示两家结亲的诚意，还请郡王过目。”　　　　“是是是，请岳丈过目。”小侯爷一点就透，赶紧转首又往郡王妃方向跪拜，“方柘拜过岳母。”　　　　郡王坐上方傻眼，什么叫见之即拜？这小子分明是听他怒喝才跪下去的。　　　　珠玉也懵了眼，见方小侯爷悠悠然站起来，侧目冲她得意一笑，转向郡王郡王妃抱拳又是一礼，瞧着人模狗样似的，可就在刚刚，明明不是这样。　　　　管家已经接过礼单，呈在郡王之前。郡王只是不看，将桌上的茶盏又推远了些，摆明要跟他理论清楚。　　　　方小侯爷喉结动了动，打量郡王身后立着的五个彪勇大汉，步子微微往后挪了一挪。不是他心虚打不过，小侯爷自问出身将门，拳打脚踢般练武每日不断的，只是英雄不斗勇，他不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哎，你别往后退啊！”　　　　珠玉好整以暇提醒他。其实怀揣着坏心，因她声音一出，厌奴与几个家丁就挡在了门口，也挡住了一半照进室内的光，大片阴影投下来，显得这个窝囊废更加狼狈了。　　　　方二儿面色有些难看，“郡王这是要做什么？”　　　　郡王冷哼一声，“我倒想要问问你们是要做什么？”　　　　......　　　　......　　　　忽地一声轻笑传来。　　　　众仆皆让，那少年随日光进来，“父王不过玩笑，你们怎会如此没眼力，竟敢阻挡方公子？”　　　　方柘好奇回首，珠玉一早听声已经扑了上去，“哥哥！”　　　　“梨郎，你多早晚到的？”　　　　郡王妃先前一直不曾出声，见了这少年，心知事有缓，怕郡王仍梗着脖子为难方家小儿，与长子冲突，忙换了话题，打破室内尴尬。　　　　名唤梨郎的少年向他二人请安，“儿子问父王，母妃安。”又回话，“早间陛下留了半刻钟，儿子见妹妹回门的时辰将到，告了急匆匆赶来，刚才到的。”　　　　珠玉极喜爱这个哥哥，也不管方柘狼狈不狼狈了，拉着他袍子连声问，又一个劲儿探头往外看，“嫂嫂呢？嫂嫂在哪里？”　　　　“你嫂嫂身子一向不好，我让马车缓行，她一会儿也就过来了。”　　　　珠玉忙说，“我去迎她。”　　　　郡王妃知她爱缠着儿媳说话，这时候也准是要去说悄悄话了，便道，“你且去，只是不许去风大的地方，回头你好好的，却闹得你嫂嫂头疼。”　　　　“我晓得的，哥哥一会儿若要来，只管往府中风最小的地方寻我们。”说完，偏头冲方小侯爷狠狠哼一声，她以为能使父王意会了，谁知一路出去先遭她哥哥叩指轻敲了脑袋，用略带责备的声音训她，“礼数何在？”　　　　珠玉瘪嘴，委屈的出门。　　　　身后方小侯爷得意洋洋问礼，“方柘见过兄长。”　　　　我呸，怎么就成你兄长了？　　　　......　　　　......　　　　珠玉正往府门前迎人，还未行到跟前，就见几个丫鬟拥着一少妇缓步行来。入了秋虽说日渐寒冷，只是珠玉此时也只着了薄袄，一路疾行也出了些热汗。那少妇却裹得严实，里外穿的就有三件，又外披一件墨绿短披风，披风领子高高竖起，不教风入脖颈受凉。　　　　这个嫂嫂身子原先不是这样弱的，只是前年早产，身子受了损，因而比旁人更怕寒些。珠玉赶忙迎上去搀她，“哥哥不是说让马车缓行吗？怎么嫂嫂还是来得这样早？”　　　　王攸宁笑说，“哪有让公公与婆母等我的道理？再说，今日是方姑爷第一次登门，我为长媳，怎可失礼于人？”　　　　“嫂嫂快别说了。”珠玉鼓起腮帮子，生闷气地说，“他有什么本事，劳嫂嫂赶来一见？而且嫂嫂明知我心意，我是万般不愿嫁给他的，嫂嫂何苦这时候来挤兑我？”　　　　王攸宁伸手拍拍她，又将她搀来的手摸了摸，“你手凉，别迎在风中扶我了，快揣袖里暖和暖和。”　　　　“我不打紧。”话这么说，珠玉倒也不辜负她的好意，双手互揣在袖口，“嫂嫂，我们往花圃去。”　　　　王攸宁迟疑，“我先去向公公与婆母问安。”　　　　“我刚从他们眼前溜出来的，母妃和哥哥也知道我等你来了，不用急着过去。”　　　　王攸宁笑话她，“再怎样，也让我先见见你那位夫君。”　　　　珠玉闷声闷气说，“嫂嫂尽爱捉弄我！我就是不想嫂嫂见他，适才哥哥见他，就出言偏帮了他，嫂嫂和哥哥从来一路的，等见到那窝囊废，指不定也要去帮他。”说着捂住脸，“而且怪羞人的，怎么嫂嫂就能嫁哥哥那样好的人，我却只能嫁一个窝囊废呢？陛下偏心，父王母妃也偏心。”　　　　“不可乱言陛下。”王攸宁抬指轻嘘道，“而且教你哥哥听见你称呼夫君‘窝囊废’，他一定生气。”　　　　珠玉咬着唇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摇摇攸宁的袖，“嫂嫂，我真羡慕你，能寻得一个有情郎君。”　　　　其实她也有的，只是迟了，不能嫁给那人。　　　　现在甚至连说都不能说出口。　　　　因为她是郡主，不可与人为妾。　　　　攸宁看着她，笑问，“有什么可羡慕的？”　　　　珠玉叹口气，　　　　“你与哥哥的初遇就很令我羡慕，像说书人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