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队就在山下,这地方被圈了起来专门用来采石,劳改的人每日工作劳累,在这年头累死的,饿死的不知凡几。 苏老头虽然是瞎子,但四肢俱全,再加上有几手蹩脚的医术,能给人看病给畜生看病,在里面足够混个水饱。 前些年采石场的石头被疯狂榨取,现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个大坑,每到春季,一片山头都是绿幽幽的,却只有采石坑豁了一块又一块显得非常难看。 再加上各地均出现了采石厂,劳改队的采石场已经成了鸡肋,这两年已经没多少活可以干,劳改队的人连混个水饱都成了困难。 走了大概二里多路,远远将镇子抛在身后,苏溪才来到了采石场。 平常人不会靠近这里,对这里大家都有忌讳,也就苏溪时不时过来。 苏溪过来,这里的人已经见惯不惯了。 毕竟将人家唯一的亲人给在这里,总不能拦着不让人见。 苏溪走进采石场,不少人还跟着她打招呼,采石坑虽然快被废弃了,可劳改队的人还要养活自己,趁着日头好,便在屋子旁边的空地上种上蔬菜。最起码在冬天来临之前还能够收一茬,腌上一波,整个冬天的蔬菜就有了。 苏溪直接往最东边的牛棚的地方走,这里养着几头牛和驴,主要是用来拉石头。养活这些畜牲才是苏老头的工作,给畜生和人看病那是顺手的事儿。 牛棚旁边搭了一个小泥房,不到十平米,三面用泥砖堆砌而成。屋顶铺了稻草,门是用一块木板拴着,关不紧,风从门缝里往屋里钻。 这种房子在农村很普遍,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像镇上的砖瓦房在农村才是少见,夏天还好过,每到冬天存不住热气,只能躺床上裹着被子取暖。 最怕的是下雨天,雨一大房子就会冲到。 苏溪走了过去,看着拴着的门她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因为她知道推开门进去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上一世,阿爷交给了她一样东西,她吓得转身就逃跑了,几日没来找阿爷,没想到阿爷就算这段时间没了,她后悔不已,从回乡办手续的知青那里打探到生父的消息,就逃避这里的一切进了城。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世阿爷给什么她就接着,就当是安了他的心,让他好好过剩下的几年。 也甭管她的命格,她安安心心呆在乡下,就不相信还会落得上一世一样的结局。 “是小溪吗?” 听到午夜梦回才能够回想起来的声音,苏溪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了。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老头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听到苏溪走进来,他咳嗽了一声,才说,“听着脚步声就像,小溪过来到旁边坐,阿爷有话跟你说。”说着拍了拍床沿。 苏老头以前就埋怨自己给苏溪起的名字不好,才带坏了她的命格。 溪水不停流,预示着她的命运一生没个着落点。 苏溪走了过去,动容地喊道,“阿爷!” 苏老头没有发现苏溪镇定的语气中饱含I着激动。 苏老头又咳嗽了一声,“小溪你靠过来,阿爷摸I摸你的脸。” 苏溪抿了抿嘴,苏老头有一项本领叫做摸骨算命,当年也是这样,摸完骨之后叹息一声,给了她那句评语,从此她半生流离。 苏溪虽然是苏老头捡过去的,不过这么多年来祖孙两人相依为命,自然舍不得孩子命苦,才做下为她改命的决定。 从上一世苏溪的命运可以看出,最终苏老头功亏一篑了。 “小溪,你的命格……竟然被人改了?这段时间有碰到什么人吗?”苏老头收回了手,惊问。 苏溪心里一惊,莫非自己重新连带着命运也会改变? 也对,走过一遭不可能再栽倒,命格有所改变也是正常。 她甚至心里带着些惊喜,若是自己命格改了,是不是说明阿爷就没必要为她改命? “我、我前段时间遇到一个讨饭的乞婆,送了她半碗米。”她找了个借口遮掩了过去。 在这个年代讨饭的人不在少数,一个月都能够遇上好几回。 苏老头叹了口气,“小溪,你跟阿爷说实话,送半碗米还不足够让人耗费寿命来为你改命格。” 见被拆穿,苏溪不吭声了。 苏老头见她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这个孙女固执,不想说的,绝对问不出来。 他干脆的从枕头下面翻出一油皮纸包来,然后交给苏溪,“不管你跟道门中之人有什么牵扯,能帮你改命格,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这东西是阿爷师门祖上流传下来的,你拿回去收着,多少能帮你挡点灾。” 苏溪面色复杂的接过了油纸包,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上一世不懂事,当场打开了油包,被里面的东西吓着,吓的她直接将油纸包里的东西扔还给了阿爷。 这让阿爷失望透顶,认为她跟这里面的东西没缘,没有继续勉强她收着。 过了一段时间,阿爷便去世了,那油纸包里的东西也伴随着阿爷的去世消失无踪。 后来苏溪反复回忆起阿爷的本领,觉得那些有可能是真本事,只是阿爷从来没有想让她继承过他所学,因为他知道这个世道不允许这些东西出现,所以宁愿抱着遗憾将一生所学带到坟墓里。 唯一的希望也只是将仅有的法器留给她,当作念想,没想到当年的苏溪不懂事,根本无法理会他这一番想法。 苏溪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一个如同枯木一般的龟甲,只是龟甲上的裂痕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鬼脸。 上一世,苏溪一见到这东西吓的宁死也不要,苏老头也没有勉强她。 后来也不知道苏老头怎么处理的,苏溪再也没有见过这个龟甲。 而这一次,苏溪就当作苏老头送给她的念想,收下了。 “阿爷的师门传自鬼谷子,属于支派,这龟甲自古传下来,最起码也有2000多年历史。你好好留着,能够为你挡去一切苦厄。” 若是以前的话,苏溪大概不会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然而上一次她的命运全都印证了阿爷的评语,再加上重生这件诡异的事,由不得她不相信。 苏老头见孙女没有出声,便以为她是不信的,随即他语重心长道,“小溪,阿爷虽然学艺不精,只会摸骨,可也是有师门传承的。不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骗子。阿爷总不会骗你,说的话你要记在心上,不管谁为你改命,但你要知道,天下没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有得就有失,既然为你改命,必然是有所求。这天下万事都有定量,一饮一啄,皆有因果。这里得了好处,那里必定会有所失去,所以你要万万记着,将这龟甲带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保你一命。” 苏溪心中闪过上一辈子的画面,可不就由阿爷所说,万事皆有定量,上一世她颠沛流离,才换来这一世的重新来过。 “阿爷……”苏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阿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老头将龟甲交给孙女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咳嗽一声,又继续道:“小溪,虽然你的命格有所改变,可前景却一片模糊,不知好坏,阿爷打算用这条老命,帮你彻底扭转命格。” 苏溪心里一慌,莫非阿爷还想用他最后几年的寿命,帮她扭转命运。 那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又变成一个孤儿? “阿爷,小溪不需要你改命,小溪想要你好好活着。小溪听城里过来的工程队说国家即将恢复高考,所有秩序都会恢复。阿爷你马上就能够出去了,难道就不想看着小溪结婚生子吗?” 苏老头有些迟疑,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指望了,才想着豁出去为孙女改命。 苏溪再接再厉,“阿爷,既然你说我的命格已经有所改变,虽然不知前程如何,可这些都是人为的,要是你就这么走了,小溪不是得受旁人的欺负?” 苏老头叹息一声,“小溪,你跟阿爷说,这些话谁教你的?”自家孙女他还能不知道,性子寡淡,根本说不出这些有条有理的话。 苏溪有些慌张,她没想到在这里就露馅了。 “是不是张老头?”苏溪还没有开口,苏阿爷已经帮她找了借口。 苏溪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苏老头口中的张老头是谁? 随后她就听到阿爷口中在嘀咕,“之前让张老头教你习字就是件错误的事。” 苏溪这才有了浅薄的印象,她记起小时候在劳改场是跟一位年纪挺大的老头习字读书。 只是后来时间间隔太久,这里记得最深的也只有爷爷和张婶。 “阿爷,您不用为我改命,好好养着身体,小溪还想着等您出来为您养老送终。” 苏老头听到孙女的话有些感动,又想到曙光即将到来,心里不由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虽然眼睛无神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脸上的肌肉却激动的颤抖,“小溪,阿爷就听你的,好好养身体,阿爷要亲自看着你出嫁。”等出去之后接触的东西多了,自然能够帮孙女增添福运,他现在被关在劳改队里,接触不到合手的工具,又觉得这一辈子没指望了,才想着用寿命来为孙女改命。 一听到能够出去了,苏老头自然不需要再用这种最后关头才能用的法子。 苏溪一听他打消了那个念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将鸡蛋塞到他手里,“阿爷,鸡蛋给你吃,咱们争取出去之前将身体养好。” “傻孩子,鸡蛋你自己吃,阿爷用不上。”苏老头摸着鸡蛋推给她。 “那我们一人一半。”苏溪也不跟他啰嗦,干脆的磕破鸡蛋皮,掰开之后一人一半,塞进阿爷嘴里。 “鸡蛋可真好吃。”苏阿爷吧唧吧唧嚼着感叹一声。 苏溪鼻子一酸,揉了揉眼,声音中带着轻快说,“阿爷,小溪找了一份工,帮人写信。一封信可以赚三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