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被蒋含章一把拉住,这下子简直要尖叫起来了,只觉得被抓住的地方的皮肤,鸡皮疙瘩都快立起来了。
蒋含章笑嘻嘻道:“我是怕你撞坏了我的隔音罩。”边说着,没拽人的手指了指皮元良身后。
皮元良一转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蒋含章说话的地方已经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给笼住了,仔细打量去,那罩子似乎是用两层琉璃做的,伸手敲了敲,皮元良面露惊异,他自觉用力不轻,那琉璃却发出很闷的响声,似乎声音真的被笼住了,没往外传。
“甭敲了,我把两层玻璃之间的空气抽干了,真空里声波振动传不出去,你怎么敲都不会有声音,不然就你刚才又叫又跳的,姨母和姨父会听不见?我这还是初级制品,没加变色装置,等我再完善些,这东西绝对能成为野外搞潜伏的必备工具!……喂,你别敲!别敲了!轻点!”眼见自己说完,皮元良却越敲越来劲儿,还不停了,蒋含章忍不住把皮元良空着的那只手也抓住,阻道,“这东西是能隔音,但物理防护性属性非常差,你别给敲破了!我做一个可是费劲死了。”
皮元良眼中满是好奇,道:“这是你捣鼓出来的?你倒总是喜欢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玩意儿有点儿意思,不过能起什么用处啊?我看就只能用来偷听……”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警惕,道,“你本来想偷听什么?我告诉你啊,我说你坏话都是当面说,可没故意背着你的。”
蒋含章斜了他一眼,道:“啰嗦完没有?你不想听姨父姨母到底怎么讨论你我的终身大事了?”
“还说呢!你把声音都隔住了,爹爹妈妈察觉不到咱们偷听,咱们也听不见爹爹妈妈说什么了。”皮元良愤愤道。他当然想听,对于此时的广陵堡小少爷来说,这就是他眼下最最关心的事情了。
蒋含章笑了一笑,拍了拍闹别扭的小孩的肩膀,道:“放心,听不见可以看见啊。”言毕,拨开皮元良,从假石后面探头出来向主屋望去。
皮元良也扑过来,脑袋探在蒋含章旁,张望道:“看?怎么看?说话还能看出来?”
蒋含章盯着董秋娘和皮裕彬两人张张合合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复述两人吵架的内容。
“秋娘,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你也该清楚,凌霄城的气焰日渐嚣张,今年给各家发了聘书,说是要求娶武道百家的坤修入凌霄城,与其弟子婚配。”皮裕彬道。
只见董秋娘冷笑道:“聘书?他们还真能装模作样!有这样下聘的吗?未曾与对方的家长商议就把聘书递了,不管同不同意都要给人,不给就直接打上门来!河间封家,不过犹豫拖延了几天,就被凌霄城甲卯峰的峰主带领一峰子弟围了三个多月,本来聘书上说只要一个本家的坤修,等封家扛不住低头了,本枝旁支的坤修,一个都留不住,尽给贡了出过去。这叫下聘求娶?分明就是抢人!”
皮裕彬苦笑道:“形势比人强,说起来,封家就是再不堪,咱们还得庆幸,有他们挡在北面,不然就是咱们和凌霄城的地界直接相接了。”
“封家现在也是越发丢人了,早年还自诩什么儒道本家、正统传承,顶着个衍圣公的名头,不知道都衍出了堆什么样的后代子孙来,现在的德行啊,呵。”董秋娘语气中满是不屑。
皮裕彬叹了一口气,道:“凌霄城这是拿封家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呢。现在他们还有所顾忌,还装模作样的下个聘书,只怕以后,连这层样子都不会装了。”
“凌霄城以为他们是法朝复辟吗?当武道百家都是他们治下的畜民?随意的征发徭役不成?当年法朝视天下武修和凡人百姓如猪如狗,一年三征,武修征尽了征凡人,乾元征尽了征中阳,到后来连中阴中健硕些的妇女都不放过,滥用民力,二世而亡。凌霄城倒是不怕晦气,上赶子学这套取亡之道。”董秋娘道。
“不管他们如何,我广陵堡传至如今,不过四代,代代单传,人丁单薄,这堡里勉强算是个亲族的,还是夫人您这边的,就含章这一个。凌霄城说了,只要未结契的坤修,已经结契的对他们没用,不要。我有让元良和含章亲上加亲的念头,也是不想把含章送出去,一劳永逸,再怎么样也是你外甥……哎,只怪咱们事先没经心,只以为含章肯定是个中庸,没早做打算。”
不说还好,一说此事,董秋娘简直气上加气,一甩掌,把手边的桌子拍得粉碎,怒道:“要不是那个女人不检点,何至如此!母子两个一个德行的废物,除了惹麻烦,简直一无是处!”
皮元良听不见父母说什么,只能通过能读唇语的蒋含章一字一句的复述给自己,当董秋娘辱骂蒋含章母子的言辞被吐出时,皮元良有点尴尬,虽然平时他有样学样,气性上来骂人比这更难听,但此时此刻,对着收拾的干净整齐、不见平素半分疯癫的蒋含章,皮元良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董秋娘气得动手拍家具了,皮裕彬却面不改色,显然是很习惯老婆的脾气了,只静静看着她在主屋里来回来去的转悠。
最后,董秋娘停下脚步,对他道:“我看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凌霄城说是要坤修,含章和他娘一样,资质极差,未曾入道,算不得武道修士。凌霄城地处极北苦寒之地,急需人丁填充,我猜他们要坤修也是为了繁衍人口,希望门中能诞下有更多资质优越的弟子,我们毕竟不和凌霄城接壤,离得这么远,他还能跋山涉水来攻我们广陵堡不成?派个口齿伶俐的,去和凌霄城好好谈谈,含章是不能去的,但有些地方,咱们可以让让……”
……
“好了,说完了。”蒋含章复述到此,收了罩子,要径自走人。
皮元良伸手去拦,道:“什么说完了?还没听出个结果来呢?”
蒋含章忍不住拍了拍皮元良的肩膀,露出一副老爷爷看白痴孙子一样的表情,道:“你还没听明白啊?我说,他们说完了。你自己再听听,后面没说咱们的事情了,再讨论这一季镇海潮礼呢,估计得讨论的一两个时辰,没空说你我的事情。”
“你就这么走了?急这去哪里啊?”皮元良问道。
“去吃饭!我快饿死了!”
蒋含章果断走人,留下皮元良举棋不定,冒着险又听了一会儿,果然如蒋含章所言,双亲探讨都是镇海潮、开闸礼的事情,正想撤,却终于被屋里的董秋娘察觉,怒喝一声:“何人偷听!”一个瞬步迈至假山身后,一把抓起皮元良的耳朵,怒骂道,“好你个小子!不去练功上课,跑这里来耍!”
“娘娘娘!疼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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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堡,膳堂。
不比其他阶级分明的家族门派,多是各有自己的房头,有自己的小厨房,为了让家族继承人与堡中家臣、门生、弟子能增加交流、培养感情,初代堡主定下规矩:堡中所有人,不论什么身份,都要在膳堂一起就餐。
能容纳近万人同时间吃饭的地方,自然建得极大,所以广陵堡中最宏伟、宽阔的建筑物,不是其他,就是这饱人肚肠的膳堂。
蒋含章日常宅在自己的院子里,多是苏姨派人送饭。他是堡中闲人,还是堡主夫人那边的亲戚,严格来讲,是即不算广陵堡的主子,也不算家臣、门生、弟子,又有疯癫之名,所以他不守堡里的规矩,也没人说什么。
现在他不疯癫了,或者说不“想”再疯癫了,有了要往“正常人”变化的打算,自然便乖乖来吃饭了,一不留神却忘了,这里会遇到一些他不太愿意碰到的人。
小跑到膳堂门口,只见一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着黑袍的男子,带着一群堡中弟子从膳堂里出来,与他撞了个正着。
蒋含章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