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在这颗星球的两次人生里,蒋含章从未对自己分化成坤泽这件事情有过这么强烈的恐惧。
止息丸不是寻常凡人百姓间会流传的药物,配方并不稀奇,多是由设置了聚灵阵的武道世家门派的灵田里产出的草药经过提炼制成,同一种草药灵田中培植出来的效用要强上很多倍,灵子在这里起到了类似化肥的作用。
因着止息丸这类抑制舒缓不适的药物存在,武道世家中的坤泽少有为生理所控的,非武道世家的凡人百姓大部分多是中庸,少有分化出乾元和坤泽的,对此类药物的需求不大。
书上看到过的、道听途说的、还有上一次在战乱中曾见到过的那些坤泽雨露期的种种在脑中飘过,蒋含章哆哆嗦嗦地把芥子袋里的两瓶止息丸都掏了出来,一瓶是蒋飞鹏在膳堂门口塞给他的,一瓶是苏姨上次去守壁崖给他送饭时捎带的,他都打包塞进了袋子里,瓶子一模一样,此时都拔开,各倒出五六颗塞进嘴里。
不过片刻,一阵冰寒自丹田内窜起,冲灼得小腹内一阵剧痛,四肢百骸也都跟着泛起了一股凉意,蒋含章蜷缩成一个虾米形状,冷汗阵阵外冒,有种下一秒就要虚脱过去的感觉。
咬牙死挨了不知多久,人被冷汗水洗了般,那股子让人生不如死的冷痛感才慢慢过去,蒋含章踉跄爬起,从袋子里掏出那干涩难食的点心,吃不下去也强塞了几口——他需要补充体力,用水帮忙灌着咽了。
放在芥子袋里的水是常温的,并不冰冷的凉白开,可一进肚,肠胃立时就抗议起来,针扎般的刺痛。
蒋含章心里直骂娘,他自是明白缘故的——止息丸多用性阴寒的药物配制,他刚才一次吃了太多,此时竟连不温热的水都喝不得了。
可若非药不起效,他何必吞那么多颗!
翻看两个白瓷药瓶,想着只怕是里面的某一颗恰巧没效,回去得问问苏姨是哪家铺子买的,下次不光顾了,可能偷工减料啊,随即又想,蒋飞鹏的那瓶更像是假药,毕竟他一个中庸去买这种坤泽的专用药,被骗的几率更大些。
想到此处,蒋含章神色黯然。
可惜呀,他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当面和蒋飞鹏或是闲聊或是调侃地探问一下了。
休息片刻,体力稍复,看着躺在一旁还昏迷的皮元良,蒋含章叹了一口气道:“小子,我没力气给你搬地方了,反正这附近什么活物都没有,安全得很,你好好躺着睡一觉吧。”
言毕,将从皮元良那里抢来的紫金袍套上,又从芥子袋里翻出了一套水靠和平时做实验时会带着的“胶皮手套”。水靠是广陵江和长渊、太泽沿岸的渔市上都有贩卖的,水中长两米以上的巨鱼的整张鱼皮剥下,经特殊手法加工制成,穿上后紧贴人身,类似地球上的潜水服,眼睛的部位镶了两块水晶片,蒋含章把头套卸下带上,主要是怕爆炸残留含辐射的粉尘飘进眼睛里,手套和从芥子袋里翻出的衣服都裹上,虽然知道防辐射的作用有限,只是图个安心,聊胜于无。
做完这些的蒋含章咬咬牙踏上了“滑板”,向着那蘑菇云爆炸的方位飞去。
首先入目的是大片大片倒伏的长生树,皆是沿着某一个圆圈向外倒伏的姿势。
长生树木制坚硬如铁,根系扎土又深又牢,能让这夜林腹地里生长了不知道几百几千年的长生巨木如此批量的倒伏,可见爆炸冲击波的强度,蒋含章暗自庆幸,按照他的“滑板”的平均速度计算,爆炸发生时他们距炸点约十公里的距离,并不算安全范围,他和皮元良没被第一轮的冲击波所伤,多得这些长生树的阻挡作用。
再往里飞,便是焦黑的木炭块,再再向里,便连烧焦的木块都见不到了,只有一个巨大的焦坑,一个比那疑似灵舟坠毁地还要大上很多倍的焦坑,目测直径约一公里,中心处塌陷了一个几十米深的大圆坑。
在焦坑附近转了三圈,用捡来的树枝去拨弄,不比上个灵舟坠毁处还有些许残余物,这次爆炸的威力等级明显更高,焦坑中心区域尽是飞灰,什么都没剩下,除了躺在深坑正中心的那颗被焦灰覆盖的圆球。
扫掉焦灰,圆球的表面依旧晶莹如玉,上面细小的符咒都没有半点损伤,正是他用来砸噬脑猴的那个。
一个猜测从蒋含章心中滑过。
那艘灵舟坠毁是不是因为这颗球?灵舟里的人随意摆弄它,不知道触动了哪个机关或者符咒后,发生了爆炸。那个抓了圆球的噬脑猴是不是也是逃窜的过程中,不小心触动了圆球上的什么,才会发生了眼前这更大的爆炸?
这么一想,蒋含章不敢再把玩了,将圆球收进芥子袋,踩着板子往回飞,却见皮元良御剑迎面而来,估计是“麻醉剂”过劲儿来寻自己了。
蒋含章立刻满脸堆笑道:“嗨,元良弟弟你醒了?”
蒋含章一点都不想和皮元良起冲突,实打实地说,他的武力值连皮元良的一个零头都不够。
然而皮元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可对“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没有什么深刻的领悟,对越飞越近的蒋含章笑了笑,上手就是一拳,一个乌青青淤痕正印在了蒋含章的眼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