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知道,主子变了,其实最开始入宫,她也是个可爱纯稚的姑娘,还曾为了护我,和景嫔娘娘对上,最开始,她也是很好的。” 碧湖眼神放空,“她何尝不是个可怜可笑的女子,只是她自己不这么想,或许想了,也不愿承认。” 为了那样一个没有真心的男人,将自己变作了魔鬼,到底是不值的。 “我只是没有想到,”她眼圈染了红,笑的可怜,“没有想到,他是爱着我的……” “他是宫里的厉害人,怎么看不出来我的目的呢,我一开始到他身边,不就是明摆着嘛,我为了主子把自己交易给他,他却待我如珠如宝,没有碰过我,好东西都给我,有了他,宫里没一个敢欺负我的。”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掉进了茶杯里,荡起了涟漪。 “我未曾想过,世上有人真心爱我,我的爹娘五两银子就卖了我,忠心侍奉的主子为了男人牺牲我,而被我百般利用伤害的,却是唯一爱我的……他待我那样好,他最终,还是为我而死!这人怎么这么坏,他这样,让我如何还的了,如何放得下。” 她曾经,还嫌弃他,心内一直痛苦,自己这辈子,明明渴盼普通生活,却成了阉人见不得人的女人。 金箔闪烁,长息拿起这张记录,在其上封了两个字,碧湖。 “那这后悔药,你要如何的结果?”她问。 碧湖通红着眼眶,“我不求报什么仇,只愿回到过去,让他一生顺遂,改变他死亡的结果,愿他无忧而去。” 长息一笔一划在金箔上记载下来,看她一眼,又道:“你那阵用了我一颗醒魂果,本是五百年的寿数才换得,不过你往后也是我的人了,便算你一百年奴期,你阳寿本是七十三,也就是,七千四百年的奴期。” 在金箔上写下七千四百年,长息淡淡道:“你可想好,一旦定下,除非期满,否则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改变的。为了一个人,失去七千四百年的自由,仅仅换来几十年的生活,你确定吗?” 碧湖接过那张金箔,眼泪一下打在上面,她弯唇,眸光湛然,“我确定!” “啧,果然是痴男怨女,女人哪,何必……就算回到过去,这可不是做梦,千百种可能性存在,那男人上辈子为你死,或许这一回,就要你的命呢~” 狐姬磕着瓜子,斜倚着门,闲闲道,眼神儿一飞便是妩媚无双。 “碧湖妹妹,甭理她,这女人是自己眼瞎,看中人家书生,结果呢,签下五千年自由,回到过去用一身的修为扶持对方一生荣华顺遂,结果被负了,这才成日里没个好话。”苑娘作为狐姬的老冤家,一手提着篮子,当仁不让的开始怼起来了。 “呸!”狐姬将嘴里的瓜子皮一吐,指尖纤纤指向苑娘,“好你个小贱人,这么跟老娘说话,老娘才是第一个来的老人儿呢!你也没好哪儿去!签了四千六百年的自由,只为了回到过去给心上人挡下死劫!嗬哟,我可记着,某人去了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还不如老娘呢,至少那负心汉老娘亲自剜了他的心肝,连同魂魄都给吃下了肚子!怎么着他都逃不出老娘的手心,老娘自个选的男人,自个报仇解决了。” 苑娘眼睛一瞪,“我是心甘情愿,他也不知道我的心思,更何况,他先为救我而死,我也回到过去,将这命还了他,本就两不相干了。” “瞧瞧这痴情劲,用四千六百年换一个月换一死!当年那人躺床上寿数尽的时候,你怎么求的主人?让主人放你回去看他一眼,切~”狐姬恨铁不成钢。 长息目光淡淡射过来,两人这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嘴,平日里在一起习惯了,一时说起话来就忘了场合。 “碧湖,这是我的一丝神魂,这世上,除非天神,否则没人能承受时空逆转,神魂全都会被碾压消失。只有我的神魂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才能一直安稳。” “你死的时候,寿数二十整,我回到这之前,在你二十岁之前,如今的你不能出现,都由我替你活,等到过了二十岁的死劫,那时候,你方才真的能够主宰你的生命,我也会功成身退。由你自己决定你之后的人生,你会暂时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会一直隐藏,直到你此生七十三岁寿数尽时,带你离开。” 碧湖捏着那颗金丸,面色有些犹豫,二十岁之前,她那时和江朔北相遇,他待她的好,这…… “你不必多想,我不过只是一丝神魂冥冥中主宰你的选择,感情和记忆,仍然是你的,感受到他的好,那也是你,一切的和他交流,选择对他的方式,都是你的性格和感情,那不是我能插手的。” “换句话说,我和你如同两面,我是完成任务的那个,只负责让他像你说的那样,一生顺遂,随机做出选择,然后让二十岁之前的你做行动。你不必担心关于情感方面,我是不会用自己的感情做任务的。” 食指按在金箔上,吞下金丸,碧湖点头,“那就多谢……主人了。” 契约达成,长息将金箔收起来,起身看着碧湖,“与我来吧。” 碧湖跟着她上了二层,两人在软榻上躺好了,她睫羽颤动,缓缓合上了眼帘。 …… 捏着金箔,长息顺着金箔的指引,在时空通道中寻找到了某个点,随之降落。 “碧湖姐姐,碧湖姐姐!”有人在喊她。 碧湖睁开眼,看了看四处的环境,她此时应当在小厨房,这里不是宋府,鼻尖都是药味。 “碧湖姐姐,药熬好了没有啊?”门外来了个粉衣的小宫女,看模样,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她不动声色,拿了帕子揭开药罐,轻声道:“好了。” 将药倒进青花瓷碗,那小丫头没有要接的意思,她心里便有了计较,端起托盘,“咱们走吧,别让主子等急了。” 她是宋玉儿的贴身大宫女,能让她亲自熬药不假人手的,也就是宋玉儿了。 到了宋玉儿住的秀华庭,碧湖心里这才有谱。 秀华庭,是宋玉儿刚进宫那会儿住的地方,这里是秀女们的集体住处,宋玉儿虽说家世好,可是也得遵从规矩。 和另外三位秀女住在一起,只是她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贵人,便难免骄傲了些,另外三位秀女倒也避开她的锋芒,两厢安好。 可这宋玉儿是个娇滴滴的千金闺秀,说什么文武双全,那武也不过尔尔,从没有在这样环境生活过,更没有成日里被人管着学这学那,这不,一下子就病倒了。 宋玉儿不笨,她可不敢在这皇宫之中信任旁人,便一直让碧湖熬药,叮嘱了她千万不可以错眼。 她就带了碧湖一个丫头,毕竟就算是宋家小姐,也不能太过出挑,前呼后拥的一大堆丫头,这不是找事嘛。 碧湖白日里要给她熬药伺候她,晚上要给她守夜,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的时候,所以刚刚才那么迷糊了一下。 “主子,药来了。”碧湖端着药进了屋。 宋玉儿躺在榻上,着了一袭粉蓝衫子,小脸微微发白,眼神含水看过来,看着我见犹怜,的确是个绝色美人。 “呈上来吧。”她起身,揉额道。 看了看黑褐色的苦汤,宋玉儿蹙眉,到底端过碗,一饮而尽,难得没有千金小姐的娇气。 她紧抿着唇半晌,还是忍不住问:“碧湖,蜜饯有吗?这嘴里没味儿,难受的紧。” 碧湖想了想,面色有些为难,“主子,这里不比将军府,就算有,也怕您吃不惯哪。” 宋玉儿想着昨日那硬的咯牙的果干,也泄了气,“那你去一趟司膳房,给点银子,拿一盒好的来吃,要是不愿,就说是我要的。” 她病了,秀华庭的姑姑们第一时间请了太医,想来也是知道她的身份得罪不起,不过一盒子蜜饯,也不会为难她。 “我堂堂将军府的千金,进了这宫里,反倒是连口蜜饯都吃不上!”宋玉儿说着面上带怒。 “主子消消气,碧湖这就去。”碧湖道。 宋玉儿不耐烦的挥挥手,碧湖便拿着碗退下了。 行走在高高的宫闱红墙之中,碧湖心里暗自盘算,宋玉儿初初进宫,如今碧湖不过十二岁,那江朔北也才十七岁的半大少年罢了。 宋玉儿半年之后便会渐渐的失宠,然后花了两年时间,倚靠着宋家,成为玉妃,然后便发现,皇帝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她筹谋一番,便盯上了江朔北,几个月后,碧湖十五及笄,就此开始了这段缘分,而那时,江朔北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了。 江朔北的经历碧湖知道不多,但她知道,江朔北是在两年后,突然异军突起,得了皇帝极大的信任,将整个后宫总管的差事交给他,然后没过几月,又将刑厂交给他,从此,江朔北成了整个大良后宫闻风丧胆的江厂公。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前边传来争吵声,碧湖一愣,耳听内容,便不动声色的半蹲下来,做了个行礼模样。 “好你个狗奴才,瘸腿儿就算了,滚到阴沟里头安生待着多好,非得走着大道上,阻了主子的路不说,还染了晦气!”说话的女子一身豆绿宫衣,眉目带怒。 “见着就碍眼,滚去边上!”那女子呵斥。 边上跪着的人身形瘦弱,一身灰色下等内侍衣裳,闻言急忙回话,嗓子沙哑的厉害,“都是奴才的不是,碍了主子的眼,奴才这就滚。” 说着就着跪着的姿势,艰难的挪动到墙角,俯身,头都磕到了地上。 坐在轿撵上的女子垂眸不看一眼那人,把玩着指甲上的蔻丹,“杏儿。” “主子。”那豆绿宫衣的女子急忙俯身诚惶诚恐。 “要你有什么用?就知道动嘴皮子,一个下等奴才,费什么口舌?” “是,是奴婢愚笨,娘娘恕罪。”杏儿急忙跪地。 “行了,那奴才没眼色,小小教训一下就是了,打二十大板。”抚了抚云鬓上的步摇,扣了扣轿撵,“回宫。” 杏儿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小太监,本想给他免去皮肉之苦,谁知道还是被娘娘发落了。摇了摇头,跟上了前面的轿撵走了。 等到轿撵过去了,碧湖才起身,那小太监已经被人拖下去了。 她轻撩袖袍,小臂内侧金芒微闪,那金箔发烫,看来,他还真是江朔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