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好。”长孙仲书回答得没有犹疑。
深呼吸几次后,赫连渊才敢偏回头。冷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想破头才攒出来的八百字腹稿,对上眼前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却莫名其妙像是卡了壳,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愣愣地瞧着这张脸发了半天呆,直截了当的拒绝在舌尖打转,可嘴巴偏跟大脑怄气,死活不肯撬开紧闭的那一条缝。
好像让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点伤心的雾气,便是世间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其实……”
赫连渊绞尽脑汁想先铺垫一下,面对数不清女子求爱时冷酷无情的一张脸,此时却比即将要被拒绝的那人还要紧张无措。
“你是个好人,但是……”
——赫连渊顿住,他好像眼花看见面前人脸上飞快闪过一点点笑意。
喜提有生之年第一张好人卡的长孙仲书将翘起的嘴角压下:“……谢谢。”
……不管怎么说,刚刚那萦绕在两人间有些奇怪的氛围终于消失了。
赫连渊松了口气,心里同时有点小小的得意。笑了就好,你看他多会和别人聊天,多能体察别人心情,情商智商一商更比一商高。
但很快又发愁愧疚起来——
随口的一句夸奖就让老婆这么开心,自己究竟在他心里深处占了怎样重要的位置?等到把情况彻底挑明以后,老婆要是难过得忍不住哭了,自己又该怎么哄呢?
完全没意识到哄老婆并非政治婚姻义务的赫连渊强行移开视线,逼自己硬下心肠,怕后悔一样语速飞快。
“我知道我们现在成了亲,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我想还是有必要先跟你解释清楚。”他顿了顿,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瞟向榻上人,“我,应该,也许,大概……没办法喜欢你。”
又沉默了两秒,“……抱歉。”
毡帐内一片无声。
等了好半天没等到长孙仲书吱声,赫连渊心中有点慌,但又不敢直接扭头去瞧他,只好要转不转地低头侧过小半张脸,别别扭扭。
余光里的长孙仲书仍然安安静静躺在榻上,表面上看来情绪暂时稳定。
实际情绪也蛮稳定的。
——害,就这?
新老公不碰他,不看他,话说得飞快,仿佛跟他多交流一秒就要受不了。白天的事情已经很明显,如今官方盖章不喜欢,不过是求锤得锤罢了。
长孙仲书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什么意见。
长孙仲书看赫连渊的目光依旧冲和平淡。他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叫做知道了?
到头来,被对方一句话堵得难受的人反倒是赫连渊,可怜的赫连渊。
赫连渊终于敢完完全全转回头来,屏住呼吸在对方平静的脸上执着寻找着。没有预想中的拒不接受惊愕哭闹,也不见眼泪要从睫间滴落的痕迹。明明心里该松一口气的。
明明该的。
赫连渊也不知自己心头闷闷有些发堵的感觉从何而来,他皱起眉,有些困惑。不知是困惑那个人多一点,还是困惑自己多一点。
一般人至此,也许该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可赫连渊偏不。
他就不。
赫连渊怔怔盯着那双似包容一切又似空无一物的眼睛看,像是要比赛谁能坚持更长不眨眼睛。激烈的赛况僵持了三秒钟之久,对手率先落败出局。
长长的眼睫一眨,蝴蝶的翅膀一扇,赫连渊心里的太平洋掀起滔天风浪,满溢胸膛,热盈眼眶,漫过大脑。
——听我说,嘘,都安静听我说。
什么不喜欢。老婆会这样表现,那全都是因为爱啊,都特么是因为深深的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