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城虽然被这些眼花缭乱的灵器晃晕了眼,但心里的耿直还是胜过了贪欲,是为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谢谢江师兄,不过这些太丰厚了,你就算不要了,拿去卖也能收得好多银钱的!”手指摸了摸一块上品的水魄石,说道:“我就要这一块,我想攒攒钱去铸一柄剑,这水魄石要价颇高,我先借来用用,等我宽裕了,再算钱给你”
“不用。”将目光从夜空收回,江予辰继续赶起了路,“我说给你了,就是你的。其中有几块灵石,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孤品,放我这里只会蒙尘,给你,反而更有用处。”
原地踌躇了片刻,见师兄的背影已经尽数淹没在了黑暗之中,何语城连忙将灵器塞进布袋里,反手抗在肩上,半跑半挪的边喊边追。
回到上清峰以是亥时,观中大半弟子已经安寝,只有少数几个自后山的遏云涧打坐归来,周身泛着一股凉润的潮气。
江予辰在前,何语城在后,向着弟子厢房而行。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又分东西两厢,东为亲传和德行兼备的弟子所居之地,一人一间,清幽雅致。西面则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陈设简陋,拥挤潮湿。因观中女弟子不多,遂单独圈建了一处亭台院落,取名六出,出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何语城其人,在观外绝对活泼话多的像只麻雀,叽叽喳喳从不停歇,但只要一入了山门,便自动吞了哑药,就连脚步亦是规规矩矩,轻柔稳健,让人一点声响也察觉不到。
二人过了膳宗,立在法宗的门庭前,准备分道而行,这时两名青字辈弟子竟押解着一名女修从法宗的惩戒室出来,顿时一阵浓重的血腥气随风扑面。
借着灯笼橙黄的光晕,那名女修面无血色,双眸溃散,一双腿脚无力的拖在地上,淡紫色的裙摆已经被浸染成了绛紫色,随着拖行的步伐,时不时的甩落几滴鲜血迸溅在石砖上。
何语城入门这些年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的脸色苍白,立在江予辰的背后止不住的发抖,震的背上的布袋,叮当作响。
这两名弟子见了江予辰还算客气,竟停下脚步颔首示意。
颔首还礼,江予辰轻声问道:“两位师弟要压着这名女修去往何处?”
青霰答道:“送往昊极塔下的水牢”
“她所犯何事?竟以重犯论处!”
江予辰眉有拧结,凤眸掠过一抹骇然。这昊极塔下的水牢,又称为寒冰地狱,地底常年循环着从昆仑天池引来的冰水,每隔一个时辰便凝结一次冰冻,气温霎时寒冷难耐,再过一个时辰便融化成水,暖若汤泉,循此往复,轻则冻烂皮肉,重则寒僵至死,凡是犯了重罪的弟子便会投入进去,待一月之后若还有命,便既往不咎,若就此死了也是命数!
青霰道:“这女修混入商贾之中,蹬了上清峰欲行刺观主,混乱之中残杀了三名同门,将其制服之后,观主将她交给法宗讯问,方才施了大刑,但这女子嘴硬的很,半字不吐,云琅师叔吩咐将她投入水牢,明日再审!”
江予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本想再问点什么,但两位师弟已经颔首而行,不作过多停留。
垂眸望见那一处斑驳的血点子,浓稠的仿佛那熬好的芽糖,滴在地上久久不散,又像那红烛落下的炙泪,总之映在眼中,刺在心底。
回首欲作别,可何语城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煞白的脸庞竟隐隐呈现了一些浅青色,他的双眸因过度的惊恐而扩散无神,浑身紧绷僵硬的似铁板一块。
抬手轻轻的扶上何语城的肩膀,感知到他的心跳如重锤乱砸,狂乱无章。
愣怔了许久,何语城羽翅震颤,迟缓而僵硬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师兄,我回房了!”
他仿佛丝毫没有感应到覆在肩上的手,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子,踏着那些黏腻的血点子而走,身后留下一串串带着血渍的残缺脚印。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日一早,影台省会便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众同门在首席牟轻风的带领之下,依旧卯时进行定省,不想刚坐下入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名观主随侍的弟子便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气喘吁吁了好久才将一句话说清楚,“观主,观主,观主他被杀了!”
最先惊起的是牟轻风,他自蒲团上骤然暴起,一双眼目已是眦裂潮红,语气是既急促又震颤,“你说什么?”
那又惊又喘的弟子,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身子软作一根面条,哆嗦道:“观主,被杀了,就在两仪阁!”
此话一出,众弟子瞬间沸腾了,嘈杂的议论声混乱而焦急,阵阵如波涛浪潮拍打进牟轻风的耳中,灌的他脑袋嗡嗡作响。原地怔愣了良久,麻僵的腿脚才涌入一丝血液,唤醒了半点力气,他顾不得底下哀嚎成片的师弟们,一路踉踉跄跄的往两仪阁狂奔,沿途摔倒了数次,跌破了手掌与膝盖,待他跨进师傅的房门之时,竟狼狈的像条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