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匠人就在黄长河家的东房里住,吃饭呢,都是在村口的那个小饭店,李锋芒放了一千块钱在那里,说好的最后多退少补。老一点的匠人说老乡记者啊,我们归心似箭,早晨已经给饭店说好了,两碗炒面吃了就走,咱这家里清理出来的垃圾我给垫到门口东边了,你再填点土压实,以后停个车也方便。
这个院子再东边不远处就是山,原来有个小土沟,李锋芒出去看了下,老家这俩匠人用剩下的砖块石头给砌起来一块地方,已经基本填平了,很是感激,于是在告别的时候,又多给他们塞了两百块钱。下午发青山县的长途车是十五点,李锋芒写了那个“李姥爷被转卖”的稿子后,全省交运系统整风,这个汽车站换了站长,管理开始规范。
时间来得及,他们吃过饭后,李锋芒跟黄长河一起把两个匠人送到公交站,返回的路上李锋芒说:房子不是家,有了亲人爱人在房子里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随着岁月向前,那才是家,再弄点家具,晾晒到过年,我就把姥姥姥爷接过来。
吃了午饭,下午李锋芒跟张文秀把屋里屋外,院里院外打扫干净,黄长河跟父亲去村里协调了水电,半下午的时候,水管里开始哗啦啦流水,把院子里的树木浇透,黄长河说今年秋天可以来你家打枣了。
张文秀笑着说你在琢磨何时能来烧烤吧,你去办水卡、电卡有功,就给你透露个消息吧,我雅南妹妹下个月十号回来,你提前买只羊养肥了吧。
黄长河说好,我养一群,她想吃哪只指一下我就宰哪只。
张文秀说李锋芒你看人家长河多痴情,当年我想吃羊肉串,你就给我买了五串,还没吃出味道呢就没了。李锋芒说当年咱不是穷吗,你吃的那五串羊肉串是我那个月身上所有的钱了,好像接下来过了三天我才收到姥爷汇过来的生活费,那三天我天天吃啥你知道吗?每顿饭我都是给舍友说胃口不好不想吃饭,帮我捎俩馒头就行。
往事历历在目,张文秀说你就编故事吧,我又不差你的菜钱,当时是金媛媛在食堂占座等你,你不敢去才是真的。
心里一动,但故意哈哈笑了几声,李锋芒说我啃了三天馒头就落了你半瓶醋,如果我有多余的钱肯定让你吃饱羊肉串,那时确实囊中羞涩啊。
脱掉恤,李锋芒在夕阳满天里,将脑袋塞到院子中的自来水龙头下,清凉的水冲到他的脑袋上四处飞溅,他一再想自己出院时候金媛媛抱着自己说的话:你爱你的张文秀,我爱我的李锋芒。
当年的拒绝与现在的继续拒绝,曾经坚持现在仍在坚持的那些事,一定有对有错,尽管衡量标准并不是绝对的,但得到与失去、成功与懊悔都在不经意间散发出过往选择的味道。
锁门把钥匙给张文秀一把,自己一把,另一把放到黄长河家,本想吃完晚饭再回去,但李锋芒接了个电话后说咱得回市里,我约了几次河右大学历史系门主任吃饭,他今晚有空。下周就得写“城说”了,得锁定这个顾问,黄长河你给赵晨光打个电话,这个老教师说吃清淡点,咱商量下啥地方饭清淡。
河右晚报从8月1日改版,主要内容就是改成“日报”,从原来的周一到周五出报改成天天出报,因为两江都市报已经率先这么做了。对于创刊刚要满一年的报纸来收,增加成本尚不是重点,保证稿子质量却是最大的难点,就算是马上招人也不是拿来就能用。
为此,李甫召集报社中层开了几次会后,确定周六周日十六版,其中八个版面为专副刊,而这个专刊就给了特稿部负责,也就是每周必须提供两个版面的内容,新闻与新闻背后的故事都不算。
特稿部开了个小会,各自提了几个主题,最后敲定写城说就是“城市的诉说”缩写,河右全省十一个地市,都是历史深厚的地方,在春秋战国时期,河右省曾有三十六个诸侯国并存,很有写头。但这不是杜撰,必须有个搞历史的专家来指导,李锋芒找李甫,他就介绍了这个门主任,不要说是在河右省,就是在全国,他也是春秋战国史数一数二的专家。
晚报编委会专门划拨了一部分经费给有任务的各部,李甫的原话是,“只要报纸质量保证,晚报没钱拿我工资给你们发奖金”。所以说晚饭他们仨就斗胆定在了“在水一方”这可是省城龙脊最有品味的饭店,跨江而建,他们都是只听过没去过。
饭确实清淡高雅,饭店也确实风景迤逦,古琴弹奏自始至终,门逊老先生刚开始也非常高兴,有报纸这样连篇累牍介绍河右历史,他说这是功德,对前人后人都是如此。
吃了几口饭后,老先生来了兴致,随口就开始考问,李锋芒博闻强记,此前也做了功课,大多能对答如流,而黄长河跟赵晨阳就呆若木鸡了。
老先生马上就生气了,站起来准备拂袖而去:写历史不懂历史,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