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忍不住嘀咕,你妈年轻那会儿也一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家大小姐……
……
虽然是临省,但海天市到姑苏并不远,两个小时的高速就进入了姑苏地界,差不多三小后我们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档次极高疗养院。我先前听颜知歆说起过,汤斓的外公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在住院疗养。
“你外公得的什么病?”走入疗养院,我一边问汤斓。
可能是周末的关系,这儿挤满了探病的人在大厅里的预约处排队预约。我只听说过去医院看专家门诊需要预约,绝对没见过来疗养院探病都需要预约的。汤斓也不例外的需要排队等候,据她所说,这疗养院里的医生加护工总共要两百多人,但是院内的床位或者说名额只有一百人不到。
无疑,这里是一个为有钱人安享晚年打造的场所。而那先争先恐后的来探病的人,不乏是给住在这儿的人溜须拍马来的。可能是便于管理,或者说保护这里的有钱老爷们免受打扰,所以才建立了这个预约机制。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一直在用药。”汤斓说道。
随后我跟着她走进一间单人房间,里面很干净很宽敞,采光也非常好。一个老人躺在那张硕大的病床上,比普通医院里那种单边病床豪华高档的多。他的姿势不禁让人想起身负重伤的小动物,打点滴的手臂软绵绵的探出,苍白的胳膊上布满了注射的针孔留下的点点遗痕。
他形如枯槁,给人的印象又瘦又小,而我甚至觉得他以后可能还要继续瘦小下去。
我们进来时,他眼睛半睁半闭,茫然的注视天花板上的某一点。察觉到了推门声和脚步声,他略微转动了一下脖子关节,大概看了我们十秒钟,便收回极其微弱的视线,重新盯视着天花板。
一看他的眼睛,我就觉得他可能要不久于人世。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生命力,有的不过是日薄西山前的最后一口气。就像一座破旧的房屋,搬出了所有家具,卸下了所有门窗,只等着被拆毁。身份尊贵的有钱人又如何?在生命面前,不过是一间在郊区的房子和市中心的房子的区别,虽然它们曾经的价值差距甚远,但在被拆除后,不过都是一堆瓦砾而已。
“怎么样,外公,今天感觉还好吗?”汤斓探下身子对着他的耳朵说道,那样子就像在试麦克风。
她外公哆嗦了一下嘴唇,就像把喉咙处干热的空气强行换成语言似的说道,“头……不是……舒服。”
看来他很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也是没办法的,你可得忍一忍呀,妈妈和大舅不是已经在联系国外的专家了嘛,等做完了手术一定会舒服很多的!”汤斓边说边拉过我的手,“这是陈锐,我朋友!”
我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她外公的嘴唇张了张,马上又合上了。
“坐呀。”汤斓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我说道,随后她垫起了老人的后背,给他喂了点热茶。然后又去冰箱里拿东西,开冰箱门的那一刹,我看见里面堆满了各种水果,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的种类。最后她拿出一盒车厘子,一盒红毛丹问她外公要吃哪个,老人说不要,汤斓说还是要吃一点的好,于是老人说“吃过了。”
汤斓在枕边坐下,和她外公唠叨起来,说着和我初见时的一些事情,然后又开始拉起家长。对于她说的话,外公只能“噫、唔”作答。
“外公,你真的不要吃点什么嘛?”
“不吃。”他回答。
“阿锐,你要吃车厘子吗?”
“不了。”我也同样回答。
过了一会儿,汤斓起身对我说道,“我去问下医生外公最近的身体状况,你陪他说会儿话。”临走前她还丢给我一个好好表现的眼神。
我“……”
嘭,房门无情的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外公。我看了他一眼,老人的眼神始终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似的。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公,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很强健的样子,反正从小教我功夫我就没打赢过他。他死的很突然,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中午回家吃饭,他为我做好了午饭,吃好饭后我照例去学校上下午的课。可傍晚回到家时,却发现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尸体已经冷了。
汤斓的外公突然睁开眼开始咳嗽,我的思绪就这么中断了,我用纸巾接下痰,又拿了毛巾擦他额头的汗。
“喝水吗?”我问他。
他点了点下颏。
于是,我拿起茶杯学着汤斓的样子慢慢往他嘴里倒一点点,那干巴巴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喉咙上下动了动,终于把被子里的温水全部喝完。
“还喝吗?”
我见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就把耳朵凑了过去,他的声音干涩而微弱但是比刚才好像好了不少,“不用……刚才,你的眼角……”
这时我才意识到,虽然这位老人家看起来一副奄奄一息、神情涣散、目无焦距的样子。但自从我进来后的每一个表情都不多不少的落入了他的眼里。
“你觉得……我可怜……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