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采臣今晚唱得极好,忙而不乱,慢而不断,水袖若即若离、层层叠叠,含蓄中却又透着难分难舍的情谊。声色高挑与低沉间毫无衔接的痕迹,正是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
连余春华都惊讶于他的演绎,心中不断可惜着这么一株好苗子为何不懂得珍惜自己。可是一侧脸,却看到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的丘然正盯着翩然起舞的廖采臣,眼窝子中含着两汪热泪。
“看来这不缺银子的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谓和戏文中唱得一样:‘家家自有一本帐,家家都有难唱曲。’”
这么想着,心里倒舒缓了一些,也正好在这时,廖采臣唱了个悠扬婉转的尾音,结束了这一出戏。
丘然将眼角的泪揩掉,冲还未放松姿势的廖采臣缓慢地鼓掌,眼睛却像长在了他身一般,一动不动。
余春华心中道了声不好,忙前将廖采臣扯了一下,又回头冲丘然笑道,“丘公子,廖姑娘的妆有点糊了,我带她到后面重新画一画,您先吃点酒菜,一会儿再让她给您唱下一出。”
说完,他就将廖采臣拉了出去,两个人倒谁也没有话说,只伏在栏杆看着旁边稀稀落落的竹子发呆。
“班主,你说,这丘公子到底为何对《西厢记》情有独钟?”过了一会儿,廖采臣才默默嘟囔了一句,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可能家中有新丧妇?”
若有所思说出这句话后,余春华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他见丘然仍然坐在桌边没动,于是又回过头来冲廖采臣道,“也差不多该进去了,你唱完咱们收了银子就赶紧走,别在这里耽搁太久。”
“看把你小心的。”廖采臣冷笑了一声,转身就欲朝屋里走,可就是这么一个转身,让他看到了一个人:半身看不清楚,但下半身那杏红色的凤尾裙裾在竹林中却是那么的扎眼。现在,裙摆被风吹得乍起,就像一把撑开的伞,悬在地面方,随风轻轻地摆动着。
“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她轻轻地吟唱着,身子一侧竟从竹林尽头的墙直接穿了过去,只有裙摆在黑暗中留下一道红色的暗影,拖长的血迹一般,然后慢慢消失了。
“啊。”
廖采臣被猛地这么一吓,失声叫了出来,身子朝后挫了两步,他的后背撞到了门,惊动了里面的人。
“廖姑娘,怎么了?”
丘然从里面推门出来,眼睛朝廖采臣紧盯不动的方向一瞟,笑道,“廖姑娘莫不是见了老鸹,这院子就一点不好,老鸹特别多,叫声在夜里听起来还挺渗人的。”
“是,就是老鸹。”
廖采臣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说了一句,不过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看到的绝对不会是老鸹,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