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扬？”就在她纠结着自己这一双无处安放的手该怎么处置的时候，她听见了她爸爸的这一声，暂时将她解救了下，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偷偷松了口气。　　　　湛卓摇下了车窗：“你这是……”他话是对雪扬说的，但视线却是在打量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子。刚才他还在想，女儿的性子应该不会和男孩子很合得来，可现在……　　　　“那边在修路。”雪扬指了个方向，“我快要来不及了，刚好碰到我，呃……”她稍稍思考了下，“碰到我同学，他带我过去，抄近道，会比较快。”她解释着。　　　　“同学啊……”湛卓小声重复着女儿的话。　　　　“湛叔叔好，我叫谈潇。”那荣升为雪扬“同学”的谈潇，自然是要大大方方地来打声招呼了。他说完还回头看了湛雪扬一眼，为两人共同的谎言交换了个信任的眼神。　　　　只是这两个小孩子的眼神交汇，在湛卓看来，可是要在脑中鸣起警笛的。虽然这个男孩子长得还行，看着也很有礼貌的样子，可他毕竟还是个男孩子啊。湛卓觉得自己还是得带着点严厉的眼神去打量并拷问他一回。　　　　“你……”　　　　“爸爸，我真的要来不及了，我们先走了。”雪扬抢在了他的前头，打断了他想要问的一堆问题。“走吧。”她又拍了拍谈潇的肩，然后双手就顺势扶了上去，完美得解决了她先前无比纠结的问题。　　　　谈潇想了起来，上次在补习班的时候，乔森骑小电驴来接她，她上了车也是这样扶了乔森的双肩的。他有点开心，也有点小小的失落，他本来预想了更多的。　　　　雪扬躲在了谈潇的背后，这种时候，她就意识到，男孩子的肩膀，比自己是有多宽，正好挡住了迎面来的冷风。一想自己不仅穿了他的羽绒服，这时候还拿他当自己的挡风墙，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攀了他的肩膀，探了半个脑袋出来，问：“你真的不冷吗，要不羽绒服给你穿吧。”　　　　“没事儿。”谈潇爽朗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我不怕冷。”　　　　雪扬于是默默地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她又探了头出来：“那要不，我的大衣给你穿？”好歹也能挡下风不是？　　　　谈潇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逗？”他笑着，“今天是男女易装日吗？”　　　　算了，好心当做驴肝肺，还不如不问。雪扬悻悻地想。　　　　“你跟谢朗乔森，很早就认识了吧。”雪扬听见他提起这两个人来，“我们班有几个从你们初中升上来的同学，说你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关系一直都很好。”　　　　虽然雪扬不是很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两个人，是为了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一想他在前面又看不见，于是又补充了句：“是啊。”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了，他可是被谢朗视为竞争对手的人，以谢朗的那个狗脾气，恐怕早就在一中广而告之了吧。　　　　“谢朗，他从小就是那样，争强好胜，自尊心又特别强，他要是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她开始充当起了两人之间的友谊大使。　　　　谈潇哈哈地笑：“不会，我拿他当朋友的。”　　　　可谢朗那小子可没拿你当朋友啊，雪扬心里默默地摇头，她觉得这两个人都是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心里话，谈潇就是在这时候突然猛地一刹车，雪扬没留神，因着惯性，上半身顺势往前一扑，半边脸将将擦过谈潇的。至于到底有没有碰上，她说不清，她只是伏在了谈潇的肩上，看着他转过了头来，与自己面对了面，这距离近得她只需稍稍往前一点，两人的鼻尖就该碰上了。　　　　“啊，抱歉。”雪扬反应了过来，往后仰了仰，视线前移，就见楼房拐角处，一对老夫妇正牵了条小狗出来。原来他是为了让这对老爷爷老奶奶。　　　　老夫妇养的是一只贵宾，它见了这一头的谈潇和湛雪扬，撒腿欢快地就往这边跑了过来，只可惜老爷爷手中的遛狗绳限制了它的奔跑范围，它只能在那里转着圈着急。　　　　“你瞧这小东西，见了人漂亮小姑娘就要过去。”老爷爷向老奶奶笑道。　　　　老奶奶向给他们让路的谈潇道谢，挽了老爷爷的胳膊，走到对面，眼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又骑车离开了，她赞叹地跟老爷爷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都长得这么好看了吗？”　　　　“就你孙子长得不好看。”远远的，传来了老爷爷的取笑声。　　　　而这边清清楚楚听见了老奶奶夸赞的两个年轻人，却因为刚才刹车的那一瞬间，此刻彼此无言，一个个默默地坐在了后座上，一个奋力地蹬着车，都恨不得这剩下的路，能瞬间缩短。　　　　雪扬准时抵达了附中校门口。门卫大叔们看着个陌生少年骑车载了他们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品学兼优生过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开门还是不开。只是当雪扬冒头冲他们甜甜地笑，用恰到好处的柔软声线喊“张叔叔”“刘叔叔”之后，他们也温和地笑，开门就让他们进去了，他们以为谈潇也是这里的学生，只是属于他们并不认得的那一部分罢了。　　　　谈潇进了附中，按着湛雪扬的指示，直接往舞会场地去。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附中，之前也和别人来这里打过球，只是跟女生一起进来，却是第一次。骑出了一段路，他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雪扬迎头就问。路边有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认出了她，还跟她挥手打招呼，她也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就看见他们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她知道他们在兴奋些什么。　　　　“我是笑，原来你也有这么软的时候。”话一说出口，谈潇自己也觉得有点用词不当，“这么，呃，有礼貌？”还是觉得怪怪的。　　　　雪扬当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很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女生的性别优势在哪里，也熟练地掌握了该如何善用这一优势。毕竟全世界好看的人都知道自己好看，真正美而不自知的，大约只有林青霞。　　　　“你是觉得我表里不一吗？”说这话的时候，雪扬不自觉地有点想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谈潇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赶紧否认，“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雪扬一扬眉：“那我该谢谢你了？”　　　　谈潇听得出，她的声音又有点冷淡了起来，他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就感到背后的人又拍了下他的肩。“就是这里了。”他听见湛雪扬这样说。　　　　谈潇停了车，望着面前这栋被松枝槲寄生各色气球和彩灯装饰着的高大建筑，尤其是门前的那棵与屋顶平行的圣诞树，叫他不禁咂舌。要说会玩，还是他们安外附中了。　　　　雪扬跳下了车，早就在门口处四下里张望的高一年级的小学妹周美嘉，迅速地冲了过来，亲热地喊：“雪扬学姐，你可算是来啦，等得我都快要急死了。”　　　　“尹正君到了吗？”雪扬看着面前这个和清如同出娇俏可爱款，却比清如货真价实的天真无邪的小学妹，问。她自告奋勇要给自己做后勤。　　　　后勤小学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你急个什么劲”雪扬好笑。　　　　“哎呀我担心你嘛。”周美嘉说着，眼睛视线不自觉地就瞟向了立在她学姐背后的少年。她凑近雪扬，小声说道：“那不是一中的谈潇吗，学姐你也认识啊。”她双眼热切地凝视着雪扬，果然厉害的人认识的也都是厉害的朋友。　　　　雪扬挑眉，将问题反弹：“你也认识”　　　　“认识！”周美嘉一挺胸膛，骄傲道，“论坛贴吧还有空间，好多他的帖子呢，想不认识都难。”　　　　原来是这样。雪扬转过身去，对着谈潇微微歪头：“你要是不赶时间的话，先把车放这里，进去我给你弄点喝的，暖和一下再走。又或者，”她浅浅地笑，“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留下来玩啊。”她看了眼身边眼冒爱心一脸期待的周美嘉，她之所以会这么偏爱这个小学妹，就是喜欢她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情。　　　　“我……”　　　　“啊，尹正君学长来了。”不等谈潇开口，周美嘉的视线就飘向了他的身后。　　　　谈潇也顺势侧身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外套的清俊男生，正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视线在谈潇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便飞快地移到了湛雪扬脸上。　　　　“你也才到吗，怎么站在这外头，不冷吗？”他抬手就抚上了雪扬的脸，“你看，都这么冰了。”　　　　“你别给我妆弄花了。”雪扬撇过了头去，明显没好气地说，“这就进去了。”她看着谈潇，她还在等他的回复。　　　　先前心里的不舒服，此刻再次涌了上来。谈潇扶了车头，勉强一笑：“不了，我还得回去呢，家里人还等着我一起吃晚饭。”　　　　雪扬瞧得出他脸上的这个笑意，跟先前截然不同，她也猜得到，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他这样说，她也就不再挽留，只说：“那好，路上小心。”她抿嘴附上个浅笑。　　　　谈潇调转了车头，打算一气骑走，却不期湛雪扬在后面喊他：“等一等。”　　　　老实说，听见她喊自己，谈潇心里是有点小小的窃喜的。他扭过头去，就见湛雪扬一面脱下了他的那件黑色羽绒服来，递给了他，一面说：“差点忘了要还给你了。”她将羽绒服塞进他怀里，“穿上再走吧，晚上更冷。”　　　　谈潇怀抱着羽绒服，看她转身走开，前方那个叫尹正君的高年级学长，伸长了手，等着她去拉，好一起进场。谈潇觉得自己再没法继续去看那一幕，所以他转过了头，扬手套上了那件还带着湛雪扬体温和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的羽绒服，想了想，还是拉起了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