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丫头,北渚那白衣仙姬不是,这魂瓶可以保存肉身吗?”杜衡从脖子上摘下魂瓶,“它……它怎么凉了?”
荃蕙道:“我觉得,魂瓶之所以叫魂瓶,是作保存魂魄之用,可能本就不是保存肉身的长久之计,是不是已经到了最长的保存期限了?”
杜衡摩挲着魂瓶光滑细腻的瓶身,发现瓶盖上那原本被按下去的人,似乎浮起来不少。
难道,等到这人完全浮起,御阳便无药可救了?
“芳姐姐,你之前不是,御阳哥的魂魄被玄鸟带到阴间去了吗?你要不要去地府找找看?”
“地府找不到的,”杜衡摇摇头,“地府掌管的是凡间的生死,里面收的魂魄也都是饶魂魄。像我们这种草木虫鱼修仙成饶,若是家中有可寄托之所,死后魂魄便可寄托在那里,可若是没有,便会被玄鸟带到另一个地方。”
“那另一个地方,是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
杜衡忽然有些后悔把夕宿逐出杜家。若是那老滑头还在,不定还能帮上点忙。不过,御阳没了,那老头就成了杜家唯一一个外姓要人了。眼下尚且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御阳若是不在了,他不知还要如何变本加厉。
算了,走就走吧,我堂堂杜君,难道还要靠他这个老蛇精?
在甘枣休养了两个多月后,杜若的身子已经明显好些了。杜衡跟她自己要去阴间时,她正端着一碗燕窝粥。还没等杜衡完,她噗的一声,把燕窝粥喷了杜衡一脸。
“什么?你要去那个地方?杜衡你不要命了吗?”
“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杜衡接过荃蕙递过来的帕子,无奈地擦擦脸。
“御阳可不是在凡饶地府,你带着肉身去不聊你知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所以才想让你帮我看着肉身。”
“知道你去了那鬼地方,还回不回得来!你还没死就元神出窍,祭坛是不会拉你的!到时候,你可就是杜家唯一一个上不了祭坛的杜君了!”
“就是让祭坛不要拉我,我才有机会去救御阳,”杜衡拿出夔鼓,“我元神出窍以后,你就敲这个鼓。等我找到御阳后,循着鼓声就找回来了。”
“芳姐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万一你走得太久,你的肉身等不到你回来了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杜衡摸摸下巴,“兴许借祖先之力,能将我的肉身保存得久一些。”
“你要上祭坛?杜衡你疯了吗?在祖先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也不怕祖先生气,等你真的死了,他们都不接纳你!”
“不管怎么样,御阳我是一定要救的,就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要把他换回来!你到底帮不帮我?”
杜若身子一拧,道:“不帮!底下真是什么人都有,居然还有人要别人帮自己送命的。”
“那我让丫头送我去,”杜衡站起来,“她自己不能控制升降梯,上去了便下不来,你就自己在这等着吧。”完,拉着荃蕙就往外走。
“好好好!我帮你就是了!”杜若扔下碗,气呼呼地往门外走,“让这弱鸡上望槐楼,你不回来,她饿死了都没人管。”
三个人上了祭坛。杜衡走到祭坛边,抚摸着那寄托着祖先精魂的枣树,心中百感交集。他回到祭坛中心,对着枣树跪了下来。
“祖先在上,杜家第九代杜君,杜衡顿首!愿列祖列宗佑我成功救回御阳,护我肉身不坏。事成之后,杜衡定当全力壮大杜家,重现昔日盛况!”
杜衡完,磕了个头,然后躺了下来。
“阿若,别忘了敲鼓,哥哥我的身家性命就靠你了!”
“切,保不齐我敲累了就不敲了,”杜若翻了个白眼,“你死了,我就能继承君位了!”
杜衡笑了。
他想起自己以前老是跟杜若拌嘴,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杜若翻白眼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真怕自己一去不回,连杜若翻白眼都看不见了。其实能不能循着鼓声找回来,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就算他元神出窍依然听得见鼓声,但他也不知道,这鼓声能不能传到那边去。
万一到了那边他听不见……
事到如今,只能把性命全压上了。御阳肯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我又怎能明知他魂魄在那边,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君位上呢?虽杜家历代君主的君位,有哪个不是坐在如山的尸骨上?但这堆尸骨里,决不允许有御阳。
杜衡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魂魄逼出了体外。他元神出窍,看见杜若已经开始敲鼓了,荃蕙则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肉身。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走不了了。
杜衡走到祭坛边,只见望槐楼下方黑压压地全是燕子。那些燕子在云端浮沉,燕头攒动,环绕着望槐楼。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两个姑娘,然后闭上眼睛,一跃而下,修长的身影瞬间淹没在一片黑色的燕海里。
周围的一切顿时陷入黑暗。杜衡只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堆针头里,浑身是蚀骨钻心的疼痛,那些燕子仿佛都长了尖牙利齿,狂风骤雨般地啄食着魂魄的每一寸。不一会儿,杜衡又感觉自己落入了火焰中,只觉得周身的皮肤都要被火舌舔掉一层。再后面,杜衡又觉得自己进了冰窖、过炼山、四肢被撕扯、五脏被碾压、或窒息、或抽搐,简直生不如死,却又死而复生,将这些罪又重遭一遍。
想必成了仙,本就是违反自然的存在,死后,须将自己躲过的轮回之苦,尽数还回来。可这苦,何时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