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伯,快扶我起来,去看看是真是假!”
田晏扶着床头就要站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而又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父亲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随后,一个半大小伙子便如一阵旋风一样,出现在了田晏的身前,田晏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田峻!
田晏身形一僵,怔怔地站在床前,张开嘴,却半天叫不出声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过了良久,才张开双手,将田峻使劲搂在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这个在尸山血海中滚打了半辈子,刀斧加身从不皱眉的铁骨铮铮的老人,此刻竟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
田峻也流泪了,搂着田晏低声地哽咽着。
此刻,王耕的意识已经完全与田峻融合在一起,不仅接受了田峻的记忆,也接受了田峻的意识和感情。
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王耕还是田峻,不知道自己是属于王耕多一点,还是属于田峻多一点,搞不清自己是带着田峻记忆的王耕,还是带着王耕记忆的田峻。
或者,是王耕还是田峻已经不必再去分清,因为王耕和田峻已经变成了同一个人。
……
风小了,雨停了,一束束春日的阳光从破败的瓦楞中洒下来,在屋中跳动着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伤心和焦虑,所有的遭遇和不幸都成了过去。
仿佛是一场梦!
一场长达一百多天的恶梦,随着这春日阳光的到来被和煦的春风吹得无影无踪……
良久,田晏才推开田峻,瞪着田峻厉声喝道:“臭小子,夏雪呢?怎么不见夏雪?!”
田峻赶紧回道:“父亲放心,雪儿活得好好的,雪儿也去见他父亲了!”
田晏这才语气一缓,连声说道:“好!好!好!都没事就好!”
说罢,田晏仰天大笑,粗犷的声音,惊飞了梁上的燕雀。
长久以来郁积于心的闷气,也因这一笑而荡然无存,片刻前的委糜之气一扫而光,整个人一下子又精神了起来,老当益壮的虎将气势尽显,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敢轻犯!
笑完之后,田晏对田峻道:“峻儿,走!随为父去见姓夏的臭老头,看他会怎么说!”
田峻诧异地看着田晏道:“父亲,你的病?你……你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臭小子,你希望俺早死嘛?!”田晏气得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
夏育的宅子里,夏育也正与夏雪相拥而泣。
与田晏相比,夏育的境况要好很多。
在世人眼里,夏育依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名将,此次战败也只是受田晏连累而已。
因为是田晏“贿赂”王甫向天子请命出征的,所以战败的主要责任“必须”由田晏来承担!
所以,夏育虽然被抄家削爵为庶民,依然被世人所尊重。一些旧日的同僚和部下也一直在周济夏育,给夏育买了宅子,送了很多财物,使夏育衣食无忧。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朝廷后来又重新启用夏育,让夏育任护羌校尉,直到中平元年(公元184年)羌人叛乱才战死沙场。
在汉末的天下大乱之前,最耀眼、最眩目的将星莫过于“凉州三明”(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熲字纪明,三人都是凉州人)。
而在段颎手下,撑起段颎盛名的便是其手下的两大军司马:左军司马田晏和右军司马夏育。古代以左为尊,夏育的地位略次于田晏。
因为如此,最后段颎调到中枢朝廷之后,接替段颎护羌校尉的是田晏而非夏育,这次征鲜卑,皇帝给田晏的官职是破鲜卑校尉,而夏育是护乌丸校尉。
也正因为如此,请命出战鲜卑的是田晏,最后为天子刘宏背黑锅的是田晏,背负“阉党”骂名的也是田晏……
……
自从草原归来,夏育便与田晏大吵了一架,两人还差点亮了刀子。不为别的,就为了夏雪。
夏育认为是田峻这只“公狗”把夏雪拐带去了草原。
田晏则认为当初怂恿田峻随军立功的是正是夏雪这只“母狗”!
若不是部下们拼命拦着,估计他们俩现在最多只有一人能活到现在。
……
夏雪找到夏育之后,哭得梨花带雨,夏育也是老的纵横,喜极而泣。
夏育半生戎马倥偬,成家很晚,到了四十多岁才得夏雪这个女儿,后来夏雪的母亲又死于羌乱。
在这世上,夏雪就是夏育唯一的亲人,也是夏育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父女俩哭够了之后,夏雪才将在草原上的这一番经历一一说给夏育听,听得夏育一会儿大皱眉头,一会儿大呼痛快。
最后,为人刚猛粗豪的夏育话风一转,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雪儿,田峻那公狗……呃,峻儿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