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可没在华裳的计划中,可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最近运气不好,想要去求佛祖保佑。” 帘子里又没有声音传出,良久,才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笑声震得华裳的耳朵一阵酥麻。 “原来你也开始信佛了吗?” 华裳摸了摸鼻子。 皇上气息一变:“还是去见应汲?” 现在的重点应该是那伙黑衣人吧?华裳不明白圣人为何突然开始对她去隠山寺这件事感兴趣了。 华裳淡淡道:“臣去之前并不知道他就在那栋庙里。” 皇上“嗯”了一声,随即问:“你对那伙黑衣人的身份有何猜测?”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圣人的语气莫名轻快许多。 不过,说上正题,华裳的神情也严肃了许多。 “这种挂坠臣曾经在与突厥的战斗中见过,据说他们部落里的男性在十几岁的时候会有一次历练,若是能够单独宰杀一匹野狼,就可以被部落奉为勇士,他们也会佩戴上野狼的狼牙以显示自己勇士的身份。” 华裳声音冷严:“臣怀疑追杀那名娘子的黑衣人是突厥人。领头的是突厥勇士,可见这帮黑衣人是突厥战士中的精英,而那名娘子的身份也定然不简单。” 皇上没有追问,华裳便继续道:“而且,那名娘子当着臣的面跳下了万丈悬崖,用勾爪勾住了悬崖峭壁,那勾爪……臣见了可是眼熟的很,不正是臣曾经加以改造的吗?” 当年大周派兵攻打东突厥的城池,为帅的正是华裳的父亲,华裳和两位兄长也在军营中历练,城池久攻不下,当时年仅十岁的华裳竟将攀墙玩耍用的勾爪加以改造,成为了那一战胜利的关键。 天生将才,不外如是。 华裳抱着胳膊道:“现在的西突厥活跃在天山脚下,游牧而居,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城池,那勾爪自然也用不到了,臣当年直接通过阿爹将图纸献给了陛下,不知道现在这勾爪究竟是哪一方在使用?” “臣担心连陛下自己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逾越了。 皇上的声音自帐内传出:“你的意思是说朕被奸人蒙蔽,还是说手下大臣有被突厥收买的?” “臣不敢。”华裳垂下头,耳边湿漉漉的碎发勾了勾蜜色的脸颊。 “朕知华裳你爱朕之心,可天下人不知道,还望你以后慎言,切莫再让人抓到了把柄。”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华裳挠了挠脸颊,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皇上轻咳了一声,随即道:“这件事朕已知晓。” 华裳又应了一声“是”。 皇上的声音放轻了些:“朕并非不信你,而是……有些事情是不该你知道的。” 华裳虽然在有些地方迟钝的要命,可在关乎战斗方面却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 她下意识便有了猜测:圣人手下必是有见不得光之人替圣人刺探情报,那位身手矫健的娘子可能是出自其中,为什么会遭到突厥人不远万里的追杀?难道是得到了某些重要情报? 华裳一个激灵,立刻道:“微臣明白,微臣虽已不在军中,但只要陛下需要,微臣便立即披挂上阵,责无旁贷。” 即便二十岁是她的死结,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华家人不怕死,也不畏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帐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华裳抬起头,只见帐子上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跟朕撒娇吗?”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华裳有些懵:“啊?” “还是在埋怨朕剥夺你大将军的职位,收了你的兵权?” 这是试探? 华裳忙提起精神,猛地跪了下去,义正言辞道:“微臣并无此意,这件事本就是微臣的错,微臣是陛下的臣,是大周的民,为君尽忠,为国职守,华裳心中并无怨怼。” 华裳知道圣人敲打她一番后定然会给她一个甜枣吃,这可是圣人惯用的手段。 果然,帐内的皇上只是低声感慨:“你呀……还是这样。” 华裳低下头,湿漉漉的发梢触及红毯,晕开浓重的艳色。 “你竟如此担心朕,以至于冒雨前来告之朕这个消息吗?”皇上近乎自语。 “来人,赐浴甘泉宫。” 华裳眼皮一跳。 甘泉宫可是历代陛下沐浴之所,当时太上皇为了享受还特意引城外一温泉入池,放眼整个朝堂,能被赐浴甘泉宫的恐怕就只有她这个被剥了官职的光杆儿侯爵吧? 好大的恩赐,莫非陛下又要让她去卖血卖命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享受一番再说。 这样想着,华裳就忍不住跃跃欲试道:“多谢陛下赏赐。” 华裳跟着太监,穿过一座座勾连回廊,回廊外一片迷蒙雨雾。 她带着一身寒气迈进甘泉宫,被里面的热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湿漉漉的热气中带着龙涎香的味道,熟烂又温暖,朝她敞开了怀抱。 华裳拖了鞋袜,光着脚踏上玉石台阶,蜜色的脚趾在白玉上勾了勾,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黑色的外袍被抛下,凌乱地堆在台阶上。 顺着台阶向上,随意堆着腰带、亵衣、亵裤,和一条白色的布…… 白色的布条蜿蜒曲折一直探到漂浮着花瓣的浴池中。 暧昧又迷人的香气撩拨着蜜色的肌肤,晶莹的水珠晃了晃,又从手臂上落下,揉碎了一池艳波。 华裳双臂展开,闲散地搭在池子边,吼出一句:“爽!” 真不愧是皇帝过的日子啊! 华裳慵懒地仰起头,像是一只小憩的猎豹,即便有水汽遮挡,凭着她百步穿杨的眼力,她还是看清楚棚顶的彩绘了。 那居然是一幅幅艳丽妖娆的春~宫~图。 早就听说过无数女帝艳史的华裳此时也忍不住有些艳羡。 这才是真正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门“吱呦”一声轻响,被人推开。 华裳并未回身去看,这是陛下的甘泉宫,想必刺客也不会这么大胆。 接着便传来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的。 “你去。”圣人的声音响起。 “是。” 一个人在接近她,脚步声却在帐外停下了。 “冠军侯,微臣奉旨替您诊脉。” “诊脉?可是我无病无恙啊?”华裳奇怪。 “这……” 皇上远远地咳嗽一声,华裳只得侧了侧身子,将手臂探出帐外。 那名御医小心翼翼地将三道丝线系在她的手腕上。 华裳好奇地抓住丝线:“你要做什么吗?” 御医低声道:“悬、悬丝诊脉。” 华裳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么麻烦做什么,你直接摸脉不就好了嘛!” “这……这个……” “我在外打仗的时候和士兵们同吃同睡,我不在意这个,你直接上就好了。” “啊……”御医惊呼一声,似乎被吓住了。 华裳手背一凉,她低头看了看,像是御医流下的冷汗。 本将军就这么吓人吗? 皇上这才低声道:“按她说的做。” “是……是……”御医的声音都在发抖。 华裳好心安慰道:“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吃人,就算是吃人,我也是很挑的。” “是是……” 御医发凉的手指这才按在了她沾着水珠的手腕上。 过了好久,他都没说话。 华裳已经习惯长安这帮人干啥事都磨磨蹭蹭的态度了,也就没有催促,反倒是皇上先开口问:“如何?” 御医手指一抖,恭恭敬敬道:“禀陛下,冠军侯并无大恙。” “那就是有小恙了?”皇上猛地抬高声音。 御医抖的更加厉害了:“这……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多多少少都……” “闭嘴。” 御医连忙紧紧闭上嘴。 皇上顿了顿才温声道:“你明天就去冠军侯府,她什么时候好了,你再什么时候回来。” 御医连忙应声,告退。 门再一次被合拢,这下,屋内就只剩下皇上和华裳两人了。 华裳的头一点一点,几乎都要睡进池子里了,突然,她松散青丝被人握住了。 华裳猛然惊醒,她刚要回头,却被圣人制止了。 “朕……现在见不得人,你不要回头。” 这话说的,圣人你是生了一脸麻子了吗? 被削掉了半边脸皮的人她都见过,就算圣上你丑的不可入目,她也能照样能够直视。 心里面虽然是这样想的,华裳却不敢抗旨。 皇上却在她身后的玉阶上坐下,一边把玩着她的青丝,一边亲切地问:“给朕说说,你们家那个二十岁必亡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裳无奈:“陛下,您该不会是真信了吧?那只是他们中伤微臣的谣言而已!” 皇上“唔”了一声。 华裳立刻道:“您看,我阿爹死的时候是四十,根本就不是二十岁,只有我的两位兄长运气不好,死在了二十岁,我现在虽然快到二十了,不也好端端地待在长安?” 皇上握紧她乌黑的发丝:“那就一直呆着吧。” 华裳笑了起来:“那可不行,我是陛下手中的剑,剑如果久久不用是会锈的,我宁愿在砍人的时候断掉,也不想锈在剑鞘里。” 他冰凉的指腹贴上她的头皮,轻声道:“朕是皇帝。” 华裳笑眯眯地哄道:“是是是,我的陛下,您金口玉言,我也是为了当初与您的约定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当初的约定吗? 原来她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