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圆脸女孩的哭声吵醒了屋内更多人,然而还没等年长些的女子们出声制止,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便将哭声打回到了圆脸女孩嗓内眼见女孩捂着脸,用一副委屈至极又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自己,孟极起身抢回坛子,正色道:
“你以为我不会打你吗?别搞错了你不敢去匠造作坊里面对那些打手护院,却敢从我手里抢东西,不过是仗着我庇护你们,受命要救你们出去这一点而已。可是即便是娘娘的命令,我也已经做好了为救人而豁出性命的准备,但我也没打算去救那些只会躺平了嚷嚷我有多可怜,我有多悲惨,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我的庸弱之辈!你们自己的性命知道吝惜,却指望着别人抛却性命,来搭救素昧平生的你们……不要搞错了,我要救的是人!是能够站起来为自己的自由和尊严拼死一搏的人!不是待宰的牛羊阴家把你们驯化成牛羊,便是利用了你们的恐惧,让你们一点点放弃为人的权力,放弃读书,放弃歌唱,最后到放弃自己的身体和人格……如果到了这份上,你们依然选择做牛羊,那你们就确实只有成为牛羊的命!即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够在这座大寨内来去自如,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协助我,那就在这里继续等着,等待某天会从天而降的大军,来救你们毫发无伤地脱离苦海吧!”
一番话掷地有声地说完,黑黝黝的暗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良久,从房间的另一角才传来一个语带哽咽的声音:“你……说得对!已经被欺负到这份上,我们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与其这样像牛羊一样地苟且偷生,不若……痛快拼他一场!成了我们都有活路,若是不成……左不过也就是个死,总好过在这魔窟里苦熬一生!”
“阿秀姐?”众女子闻声回过头去,看向发言的那个女子。阿秀拢了拢鬓边散落的长发,揉干脸上的泪水,接着道:
“我比这里的大多数姐妹虚长几岁,这里鬼一样的日子,也过得更久些……各位姐妹们,你们想想,我们在这里过得这叫什么日子?那些大巫,每一个都是可以做我们爷叔辈的年纪,可是进来的每个姐妹,哪一个能幸免过他们的糟蹋?即便忍了辱,忍了欺,这就完了么?我们白日劳作,晚上随时都可以被人叫出去修行,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毒打……年纪长些的姐妹,不是被送出山去,从此杳无音讯,就是配嫁了那些家丁护院,换些个人继续挨打而已……你们愿意忍这样的日子么?我是一日都忍不下去了!今天总算盼到娘娘派人来救我们,我是横竖都要拼一拼能不能逃出这生天!如果命中注定要我今日死,那我今日就死了吧……但这样比牛羊还不如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得过了!”
“是啊,谁能忍啊,不过便不过了!”阿秀的话引起了屋内年长些女孩们的共鸣,她们纷纷起身,擦干眼泪扎好头发,转脸看向孟极道,“蓝姐姐,你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吧!”
“事情说来怕人,但倘若真的放手一搏,其实也不难。”见隐隐有难得的光芒出现在众女孩眼中,孟极的脸色稍有宽释,“你们要做的事有两件:其一,等我走了之后,大部分人去往匠造作坊,找到仓库然后点火,随后尽快离开其二,便是另派出两人,前去家主后院,如此这般,去把另一班的姐妹救出来……随后两拨人一起到山墙那边汇合,我会联络好外面前来接应的队伍,带你们出去!”
见屋内众女无声而坚定地点着头,孟极从腰间摸出一枚火折子,递给阿秀道:“火药危险,引燃后一定要马上离开!娘娘就在山下不远的地方等着你们,只要你们自己不放弃,我们一定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的!”
“嗯,拜托了!”阿秀从孟极手中接过火折子,深深俯首,向对方恳求道。
两个时辰后,山顶的阴家大寨内陆续发生了一系列骚乱。
起先是看管女班的家丁和狗被发现昏死在院子里不久以后,柴房和织绣房也遭到洗劫破坏,织机绣架被毁坏殆尽,梭子和柴刀却都不翼而飞……家主与管家今日都不在大寨里,一群护院家丁仿佛没头苍蝇一般,正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忽然又从匠造作坊那里传来了人喊狗吠声,众家丁听得音讯,连忙牵上獒犬,嗷嗷怪叫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然而当他们赶到作坊门口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本在他们印象中比绵羊还要驯顺的女子们,此刻正一个个仿佛罗刹附体一般,正挥舞着一切可以趁手的物件,歇斯底里地打砸着匠造作坊内的一切!原本住在作坊内的四个匠人和一条狗,此刻早就因为寡不敌众,被众女用纺纱梭子和柴刀捅成了一个个血葫芦而家主平日里最为看重的火药仓库,此刻正被点燃的木柴围在当中,火苗已经蹿到了屋顶上,熊熊燃烧的火舌宛若女子们具现的怨念,正疯狂肆意地漫卷吞噬着一切可以碰触到的事物。
“住、住手!”赶来的家丁队伍中混夹着几个凑热闹的巫老,见原本在“验身屋”中无比驯顺,连哭泣都不敢出声的女子们忽然化作了胆敢杀人放火的凶神恶煞,已经习惯了在山民与女子们的畏惧中作威作福的他们忽然戏精附体,主动上前呵斥道,“何方妖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敢在阴家老爷寨中作祟?速速离了这些贱人,不然叫你们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