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小姐,这便是世子夫人居处了。” 宁姽婳双目一亮,也不等下人通报,径自快步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宁娉婷。她笑容愈发明快,亲亲热热唤道:“姐姐!” 宁娉婷正翻看一册话本。见妹妹来了,她慌忙放下手中的书册,伸手接住扑来的妹妹,笑道:“婳儿还是如此活泼……似乎又长高了。”言语中满是愉悦。 宁姽婳抱着姐姐,半晌不肯撒手:“过年见了那一面后,又过了这许多日子,婳儿可想姐姐了!” 宁娉婷轻笑,松开妹妹,唤道:“南月,上茶。”她伸手拍了拍妹妹后背,含笑嗔道:“好了,都这般大了,还是没个女孩样子。” 宁姽婳吐了吐舌,在一边坐好,满面欣然,眸中仿若闪着星星。宁娉婷笑道:“确实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爹娘和明儿如何了?” 宁姽婳道:“爹娘都好,明儿学问愈发深入了。王先生说,明儿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子。他是当着爹爹和我面说的,我觉着他必然不是阿谀奉承。” 宁娉婷笑道:“王先生为人耿直,他说明儿有天赋,那便是真的有天赋。” 恰在这时,丫鬟呈上了茶水点心。宁娉婷屏退下人,叹道:“你我姐妹二人,总算有机会好好聊聊了。” 宁姽婳一改方才满面欢欣,抿了唇沉默片刻,方才问道:“姐姐,我听闻……韩王世子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宁娉婷不以为意地点了头,道:“是。” 宁姽婳咬咬唇,道:“婳儿进入韩王府看望姐姐前,特意去看了那个名叫瑚蓝的女子。” 宁娉婷颔首:“哦?” 宁姽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与婳儿……有六七分相似。” 宁娉婷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他也就那点出息。” “姐姐不必担心!”宁姽婳满面认真,“婳儿定会让姬启恩老老实实与你和离,再为姐姐寻一门好亲事的!” 宁娉婷含笑不语。 她如今的处境,已然愈发糟糕了。原先,韩王妃还尽力助她,觉着她能让儿子收心,好好过日子。只是过了快一年了,这夫妻二人连同床共枕都未曾有过。韩王妃是个机灵人,虽然姬启恩也有做些掩饰,她还是发觉了真相。因此,她不满非常,也就对宁娉婷有了嫌恶之感。 她听下人碎嘴,姬启恩已然下定决心,要将瑚蓝迎入王府。 如若可能,她也宁愿和离。只是,她怎么也是韩王府的媳妇,要想和离谈何容易。她已做好了在这沉闷阴沉的王府过一辈子的打算。 宁娉婷看了眼宁姽婳,心中暗暗叹息。 她原本觉着姽婳爱慕者众多是件好事,只是她前些日子才发觉,那些男子对姽婳的心思,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淫/欲。 说到底,自古以来,女子地位便低于男子。男子娶妻,要么图妻之美貌,要么图妻之贤良,要么单纯求繁/衍,再者就是图妻家权势,极少真正在意女子本身。如宁靖河那般痴情不悔、只有一妾的男子已是稀世罕见。如今京中男子口中说着爱慕,实际也不过是贪图姽婳美貌及国公府嫡小姐地位。他们的追逐,与其说是追逐宁姽婳本身,不如说是男子彼此之间的一种攀比乃至娱乐。若她脸上添个巨大胎记,抑或京中多个比她美、比她尊贵的小姐,准保她“爱慕者”数量大打折扣。 成了韩王府世子夫人后,她也免不了随王妃参与些贵女间的交际。不少夫人小姐前来与她攀谈,言语间常常提及自己家中恋慕宁二小姐的男子。宁娉婷不动神色地套了不少话,也就得知了不少消息。她也就知道了,婳儿所谓的恋慕者中竟不乏叔伯乃至爷爷一辈的男子。这令她愈发担忧。 她知晓妹妹并不为恋慕者众多而自豪,但她依然担心妹妹遇人不淑,以致如她一般出嫁不久便独守空房。她思量一瞬,开口笑道:“婳儿也快十四了,可有中意的男子了?” 宁姽婳摇头,皱眉道:“姐姐,聪慧如你还看不出么?那些男子一个个轻浮的很,就是那几个所谓痴情的,也只是以我为借口罢了,私下不知怎么乱呢。” 这话,却也超乎了宁娉婷预料。她原本认为,那些常出入烟花之地的男子虽不可信,几个痴情不二的倒可考虑。原来,他们只是做得更隐晦些而已? 宁姽婳轻哼一声:“姐姐别看明面上我爱慕者众多,实则绝大多数只是爱慕我样貌地位,私下该如何如何。便是少有的几个真心的,也不可靠。男子可三妻四妾,多半不会因我一个女子而弃了其他娇妻美妾。” 况且,她始终怀疑,她艳名广传的背后,有人做了推手。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宁娉婷愈发担忧:“那你……” 宁姽婳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姐姐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宁娉婷自己遇人不淑,自然也就深深意识到了婚嫁于女子的重要性。她知晓妹妹心高气傲,若是一辈子不出嫁做了尼姑,岂不令人笑话!宁禹明或许还会照顾姐姐,但等他成了亲,他的妻子可不一定愿意养着这个姐姐! 左思右想,宁娉婷深吸一口气,道:“婳儿,不如……你也嫁入韩王府罢。” 宁姽婳微微一怔,抬眸,震惊地看着姐姐:“姐姐,你在说甚?” 宁娉婷道:“韩王府我已然摸清了。世子虽然软弱,却没什么坏心思,府内也无甚阴私之事。若你嫁进来,我们姐妹还能一同生活,出了事也好互相照应。你若不想做侧妃,正妃位置也可给你——” 宁姽婳面色愈来愈沉。她静静看着宁娉婷陈述理由,心中的悲凉愤怒愈发浓郁。她知晓宁娉婷毫无恶意,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为妹妹谋求好处。但正因如此,她更加愤怒。 “够了。” 宁娉婷说到一半,宁姽婳忽然打断了她。宁娉婷有些茫然。而后,她便看见,宁姽婳倏地站起了身,转身向外走去。 “……婳儿?” 她连忙起身,快步追去。只是宁姽婳是习武之人,她哪里跟得上。等她追到小院门外,她已寻不到妹妹身影。她茫然站了片刻,也不问丫鬟,缓慢转身进屋坐下。她端起桌案上纹丝未动的茶水,喝完一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茶早已凉了。 “南月,上茶。” 她唤了一声,南月立刻推开了门。宁娉婷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书册。 这个丫鬟,虽是她陪嫁的,她却也信不过了。 她并未告诉娘家人,那个瑚蓝早在她入门后没几日就被姬启恩赎了身。若不是他与宁娉婷成亲不过一年,此时娶妾不占理,他早就将她接入府中了。这个青楼女子手段不凡,还未进门就买通了王府中不少仆从。这不,宁娉婷带来的南月、北月两个丫鬟,已经有一个心思野了。 宁娉婷不屑于玩弄阴谋诡计。但她到底是宁家人。想收拾个身份低下的女子,根本用不着什么阴谋诡计。 连宁姽婳都知道有瑚蓝这么个人了,又何况宁靖河。 她并不在意姬启恩心在何处。他让她不痛快了,她怎么也得让他不痛快×10啊。 姬启恩为人简单,她拿捏得住。邀请妹妹入府,也是出自好意。只是…… 看来,婳儿是生气了。 她们姐妹十余年,从未红过脸。第一次,竟是因为一个男人……如此一想,宁娉婷看姬启恩更不顺眼了。 宁娉婷持笔写了信,嘱咐北月尽快送到陈国公府。正待出门走走,却见姬启恩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劈头盖脸便问:“你和二小姐说什么了?” 宁娉婷微微一怔,道:“不过是姐妹间的体己话了。怎么了?”她顿了顿,唇角微扬,补了句:“夫君?” 姬启恩厌恶地移开视线,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宁二小姐与你,果然是云泥之别!” 宁娉婷目送他离开,心中愈发担忧。 婳儿这次,似乎气得不轻? 方才,宁姽婳出了屋,径自沿左边大步走去。侍立在门外的泛菱心中讶异,连忙跟上。见主子满面阴沉,她也不敢说话,只快步跟在她身后。正走着,姬启恩迎面走来。他先是一怔,而后满面惊喜,笑容满面地快步迎了上来。正待开口,满面冰霜的宁姽婳全然无视了他,自顾自擦身而过。泛菱急急忙忙行了个礼,小跑着跟了上去。姬启恩有些茫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阴沉着脸向妻子所居秋水苑走去。不料,刚在宁二小姐那处碰了一头灰,他转瞬又在宁大小姐这里碰了个钉子。 心心念念着宁二小姐,他心中苦闷非常,离了秋水苑便直奔瑚蓝居处。宁姽婳出了韩王府,径自回国公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