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已是六个春秋过去。 小龙晴从咿咿呀呀瞎叫唤到气派十足的刁蛮小郡主,似乎只是一片落叶一眨眼落地的事。 “娘,晴晴饿了。” 小丫头踩着她的大红虎头鞋,跺着脚冲到王妃面前,撅嘴不高兴道:“娘,我饿啦!我要用膳!” 王妃脸上浮现温柔地笑,挽着裙摆蹲下身来摸摸她的小脑袋,“好,娘带你去用膳。都是娘的错,忙得忘了时辰。” “也不知道今日膳房做什么好吃的呢?” 龙晴被娘亲牵着,往膳房走。 “娘,你在忙什么呀?这几日都没有陪晴晴玩!”龙晴鼓着小脸,握紧了娘亲的手。 王妃耐心答道:“这几日太子殿下又生了病了,皇后娘娘忧心至极,要带着你太子哥哥去龙安寺祈福。你太子哥哥又喜欢你,皇后便让我将你带上,一道去。” 龙晴倏地瞪大眼。 小手往自己鼻尖一指,问:“唉?我?太子喜欢我?娘你在逗晴晴玩儿啊!” 王妃噗声轻笑,“娘可没逗你。你皇后伯母还说了,要把你嫁到宫里去,给你太子哥哥作伴呢。” “……”龙晴僵住。 “娘,我不要去宫里。”乌溜大眼快速凝结出泪珠,忽扇忽扇的长睫毛让她显得弱小又可怜,“我不喜欢太子哥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太子哥哥她就忍不住地结巴,每次都要在大家面前出丑,所以她讨厌太子哥哥! 对,她讨厌! 她才不要去宫里陪太子哥哥! “你这是做什么样子呢?”王妃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别摆出这一副让人欺负了的模样。娘瞧你能耐着呢!你昨儿又把春儿拉着去爬树了是吧?摔了她一大跟头,现在后脑还有多大个包呢!” 小龙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说去宫里的事,突然又翻起旧账来了。 当下又磕巴道:“晴晴才没有,没有拉春儿爬树,她自己待在树底下乘凉都能摔,那晴晴也没有办法啊!” 王妃哭笑不得,“你还狡辩!” “娘,娘~我饿了,我饿了!”小姑娘扯着她的广袖摆来摆去。 女儿这样皮实,都是自己和她爹惯得。 也说不得什么。 王妃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说她了。 龙晴知道娘亲不跟她计较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乖巧地跟在娘亲身旁,哼着小歌儿蹦跳着走路。 “哼哼哼哼~哼哼~啦啦啦~哼~~~” “哼哼嗯~啦啦……” “晴晴这是唱什么呢?”迎面走来她爹,高大威武,简直非常俊! 龙晴松开娘亲的手,一扑环住爹爹的腿,“爹,晴晴在唱宫里的乐师教的曲儿!” 龙爹一抬手,单手抱起女儿撑在肩头,笑道:“晴晴这么棒啊!” “哼哼,那当然啦!”小姑娘高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逗得王妃直笑。 “你的这皮姑娘哟,说什么不想进宫,又不喜欢她太子哥哥,倒是把太子宫里乐师教的曲儿都唱得有头有尾的!” 龙晴撅嘴,“那我还是不喜欢太子哥哥。” “好好好,晴晴说不喜欢那就不喜欢。”龙爹高兴地拿胡渣蹭蹭女儿的小脸蛋。 “爹,痒!”她支着小手撑开爹爹的桎梏,缩了缩小鼻子,“爹爹烦,不要爹爹抱了。春儿春儿!快跟我去膳房!” 龙爹松了手,将她放在地上,结果一溜烟地,扯着王妃身后的春儿就跑。 春儿摔得屁股蛋子还疼呢,现在只能苦笑着跟紧:“小郡主,您慢点!” 龙晴拉着春儿躲到亭廊拐角。 “小郡主,您这是做什么?”春儿见她悄悄朝王爷王妃那处探着小脑袋,便疑惑地问。 龙晴嘘了好长一声,“你别吵,我看看爹娘会不会亲嘴嘴!” “……”春儿:您这样被逮住是会被揍屁股的吧。艾玛,别提屁股了,我屁股才是真疼呢! 龙晴眨着眼等了半天。 可爹娘就是没亲嘴嘴。 明明她都没在了,为什么还不亲嘴嘴呢? “春儿,为什么我爹和我娘不亲嘴嘴呢?我就看见过皇伯伯和皇伯母趁着太子哥哥不在就亲嘴嘴!皇伯母还告诉我,说喜欢的人就会亲嘴嘴呢!”小姑娘蹲在地上,支着脑袋,拖着腮,满脸疑惑地歪头问。 “……”春儿:我的小郡主啊,春儿我还没是个大姑娘呢!这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啊! “娘说太子哥哥也喜欢我,可是太子哥哥也没有和我亲过嘴嘴啊!” 春儿一听,要完,赶紧道:“小郡主,亲嘴嘴是只能夫妻之间做的,您和太子还小,不可以的!” 小姑娘一瞪眼,脸还红了几分,“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嫁给太子哥哥!” 春儿疑惑,她有说郡主会嫁给太子殿下吗? “哎呀,我爹牵我娘的手啦!”小姑娘一捧脸,仔细地盯着。 春儿捂住眼背过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夫人……今日陛下把我召进宫了。”龙爹握着王妃的手,语重心长。 王妃心里莫名一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太子恐怕……凶多吉少。” 王妃腿一软,“不是说,不是说只是着凉染了风寒么?怎么会就,就凶多吉少了呢?” 龙爹扶住额,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太子那身子……” “批命的大师不是说了么?只是天煞孤星,终生无妻无子罢了,为何为何……他才八岁啊!”王妃心里酸涩,想想那个性子安静又不好动的孩子,惹人垂泪。 “所以原本打算等太子好些再去龙安寺的安排也变了,皇上说了,后日便启程。恐怕太子这一遭,也唯有龙安寺的主持大人能救得了了。” 王妃一抹泪,连连点头,“我这边也安排妥当,不能拖了行程的后腿。” “后日你将晴晴也带去。太子喜欢和晴晴待在一块,便让她乖些,陪太子几日。” “好!” 拐角后的小姑娘将这些听得真切。 她皱着小眉头,问春儿:“春儿,太子哥哥病了吗?”爹说的凶多吉少,又是什么意思?太子哥哥会变得更不好吗?病会更重吗? 春儿抿紧了唇,小心地嗯了一句。 “春儿,我进宫去啦!我要去看看太子哥哥!”晴晴一起身,拍了拍染上些灰土的裙摆,咚咚咚地踩着虎头鞋往府门口跑去。 春儿惊愣在原处。 半晌,她恍然。 “小郡主!小郡主你回来啊!” 这喊声惊动了那厢谈话的王爷夫妻。 “春儿,你在喊什么?” 春儿连忙跪下,“王爷,小郡主她,说是要去宫里,然后就……就跑了!” 王爷王妃没以为这两丫头听见了他们方才的话。 只以为是晴晴那丫头玩心又上来了,便笑道:“无碍,让几个人路上跟着,莫跑丢了就行。宫里就别跟着她去了,那里啊……丢不了!” 夫妻两相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郡主,郡主殿下,不能进去啊!”太监花公公把她拦在东宫门口。 龙晴一跺脚,叉腰问:“为何我不能进去啊!” “太子殿下在歇息,才睡下没好一会儿呢!”花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天呐,这小祖宗腿儿那么短,跑起来怎么这么利索! 小祖宗晴晴失落地哦了一声,“那晴晴去前殿等!等他醒了你要叫我哦!” 公公笑起来,“这就对啦!” 然后,僵持了半晌。 花公公摸了摸脑袋,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小祖宗还不走? “小花,太子哥哥病了吗?”小龙晴不肯走,眼巴巴地往前探这头,可那扇门紧闭着,根本什么也瞧不见。 听着她奶声奶气的声音,花公公叹了口气,“是啊。”想想,又话锋一转,“不过郡主殿下不用担心,太子殿下肯定没事的。” 小龙晴瘪了瘪嘴,“小花你骗我。” 撒了谎的花公公脸一僵,对上那双认真又圆溜的干净大眼,他无奈一笑。 “小花,我不去前殿了,我就在这等。” 说完,她撩着衣摆,往门口一撅屁股坐下。 “小花你快走,别吵着太子哥哥睡觉!”敢情她坐下了不说,她还要赶人。 花公公哭笑不得。 怎么办啊! 天老爷唉!这小祖宗不走了啊! 可是除了陪她在这门口守着,还能怎么办啊?这宫里都拿这位郡主没办法哩!咱家也是呐! “那奴才给您拿件披风,入秋了,还是凉了。” 花公公走后,没半柱香的时间,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太子低头看了眼像只笨狗似的蹲在自己脚边的小东西,病弱地虚咳两声,“你在这作甚?” 小龙晴一下就蹦跶起来,朝他嘿嘿笑:“太子哥、哥哥!” 太子牵过她冰冰凉的小手,拉进屋里。 “手好暖和!”小龙晴眨了眨眼,舍不得放开他比自己大了一丢丢的手儿。 又软又暖。 “你这机灵鬼,来找本宫的?”太子给她倒上一壶热茶。 小龙晴一饮而尽,“爹说你病了,我就来,来看看啦!” 太子哦了一声,摆了摆手,“无事的。” 小龙晴撅嘴,放下茶杯,把人拉到床边,按倒。 “你要乖乖的啊,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病了就要好好歇歇息,病好了就……就来年春了带你去放风筝!知道吗!”她学着娘亲教训爹爹的模样,半是威胁半是关心。 而且还承诺了,要带他去放风筝! 她最好了吧! 哼哼。 也难怪大家都说太子哥哥喜欢她,是嘛,她这样好呢! 太子无言,抬手又拉过床边挂着的外袍给她披上,“你不冷?” 小龙晴应景地打个哆嗦,可怜兮兮地缩着肩膀:“冷。冷死了!” “自己来的?” “嗯!”她双眼一亮,“我找得到太子宫!不用旁人带。” 太子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太子哥哥要睡了吗?”龙晴趴在他床边,歪头问他。 太子答非所问:“乐师教的曲儿,你会唱了吗?” 龙晴点头,“我会啊!” “唱给我听。” “好。” “冥中奈河,星辰漫天,白衣飘飘的姑娘呀,拿着茶来,问~~过桥呀?还是入河川呀?” “天上宫阙,昼日绵延,俊朗年轻的公子呀,牵了红线,问~结缘吗?还是共三生啊……” “……” 用含糊不清的奶声戏腔,将这曲儿幽幽地唱完。 再去看床榻上的人。 啊!竟然睡着了! 小姑娘愣了一愣,鼻腔内轻轻的哼了一声,趴在他旁边,小心地探过头,小唇儿上糊着亮晃晃的口水。 木啊。 小姑娘捂着脸趴着装死。 又小心地撑开一只眼。 没醒唉。 嘿嘿。 唔…… 她也快困啦。小姑娘揉了揉眼,又趴回了原处。 不多久,轻轻浅浅的小呼噜声传了过来。 太子撑开假寐的眼皮,手扶着喉咙,将咳嗽硬生生的吞下,憋出一口血腥味来。 看着小姑娘睡梦里嘟嘟囔囔地喊着鸡腿,又情不自禁地柔和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