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呢？”刘芳倒了水进来，顺脚就踢了叶建国一下，“怎么就不安分了？”　　　　她把水放到了林翠芝面前，又顺手给林晓拿了个桃儿，对林翠芝 说道：“甭听你哥的，他嘴里没好话！”　　　　过不下去就回来？回来住在哪儿？小的眼瞅着就要上学了，正要花钱的时候，谁供她？　　　　刘芳瞪了一眼林建国，满脸笑容地把水往林翠芝那边推了推，“翠芝啊，上回许茂妈来闹，说是你们娘两个拿了他们家的钱跑了，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个多月，你们去哪儿了啊？”　　　　林翠芝沉默了一会儿，硬巴巴地开口，“我带晓雁儿去老姑那儿了。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回来让你丢人的。”　　　　林建国把烟放下了，有点儿生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哥！你离了婚，不回娘家能去哪儿？一个女人家家的，带着孩子满处乱跑，像个什么话嘛！”　　　　脚上一疼，又被刘芳不着痕迹地给踩了一下子。　　　　“说这些个干嘛？翠芝啊，你去了老姑儿那？那这回回来是……”　　　　“就看看你们，让你们放心。”林翠芝留了个心眼儿，没说给林晓迁户口的事儿。她了解刘芳爱贪小便宜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了把林晓户口迁到那边去上学，说不定刘芳也要动心思了。倒不是说林翠芝觉得侄子侄女不该去城里头上学，而是她觉得，自己不能平白无故给姑儿找麻烦。林姥姥从夫家出来后，这么多年了，跟娘家关系也就一般。从林翠芝后妈嫁进来，两边就没什么走动。她大哥一家子也跟林姥姥那边儿不来往。　　　　“哦，这样啊……”刘芳稍稍有些失望。看林翠芝和林晓穿得都不错，还提着一网兜的罐头麦乳精什么的，她还以为这母女俩发了什么财呢。眼珠子一转，刘芳就压低了声音，“翠芝，我听说离婚时候许茂给了你一千块钱？那不是小数儿，你可不能胡花，还有晓雁要养活呢。”　　　　“嗯。”林翠芝低声应了，刘芳还要再问，外头有人拍门，她只好起身去开了门。　　　　“呦，爸呀。”刘芳声儿挺大的，屋子里林建国和林翠芝都听见了，但是都没动弹。　　　　林翠芝她爸林向阳进门就骂林翠芝：“吃饱了撑的是不是？还离婚了你！你说说你，当初我说给你找个手艺人，日子过得也安稳。你不干，偏要找那个除了念书人情世故屁都不懂的许茂！这回让人甩了，你可就知足了？”　　　　“不用您管。”林翠芝生硬地说道。她跟林向阳没太深的感情，林向阳重男轻女，再加上林翠芝亲妈死后，连俩月都没过，都跟个小寡妇再婚了，这叫林翠芝格外的不满。　　　　林向阳是个十分暴躁的脾气，上了岁数也没变得多好，听不得林翠芝顶嘴，“你还敢顶嘴？”　　　　顺势就抬起了手，要打林翠芝。　　　　“姥爷你干嘛！”林晓一下子站到了林翠芝跟前，然后被林翠芝往后一拉，差点儿摔倒。　　　　林翠芝眼有点儿红，“我怎么不敢顶嘴了？从小到大您管过我吗，打小儿除了让我干活儿挣钱外，多的话一句都没问过我！从前不管我，现在也甭管！”　　　　“我不管？我不管成吗？”林向阳气得脸都变了，“你婆家人找到这儿，非说你讹了他们钱带孩子跑了！丢人哪……丢人！”　　　　想到那天正是大集，许茂妈在街上打着滚撒着泼的模样，林向阳就觉得几辈子的老脸都被丢光了。　　　　“你说你……”林向阳指着林翠芝的手指头都颤抖了，“你……离了婚，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过？”　　　　林翠芝也气，她回来本来也没想见她爸，结果林向阳自己跑来数落她，当下就强硬道：“从前许茂也没管过孩子，他们家也没管过。我自己一个人能把晓雁拉扯这么大，就能继续养活她！您放心，我最难的时候没朝你们伸过手开过口，往后也不会麻烦你们！”　　　　说完站了起来，领着林晓，看了看自从林向阳进门，就一句话没说的林建国，林翠芝硬声道：“哥，你们都挺好的，我就放心了。这就走了。”　　　　“刚回来就走？”林建国终于站了起来，“谁赶你似的！一家子人，说什么气话呢。爸，你有话好好说。”　　　　农村家庭里，长子的地位往往比其他子女更重要些。所以哪怕是林向阳再娶后，林建国跟他也离了心，但是在林向阳这边儿，几个子女里最看中的还是林建国。　　　　林向阳被闺女一通话说的脸红脖子粗，硬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又听见了林建国开口，索性就坡下驴，一屁股坐在了林建国新打的椅子上，气呼呼地转过头，做出不理会林翠芝的样子。　　　　林晓觉得这一幕特别可笑。平常对林翠芝不闻不问 ，现在却都一起来指责林翠芝，他们凭什么呢？　　　　怪不得，她姑姥姥那么多年前宁可一个人出去，也不肯回娘家来。　　　　“哥，我没说气话。实话跟你们说吧，下河村那边儿我是待不下去了。许茂他妈什么样子，你们也都知道。我带着晓雁儿出去，就是想消消停停地过日子。”　　　　“就算这样，也该回镇上来。”林建国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岁数又不大，我跟爸也认得不少的人，再给你找个稳当人家也不算难。你手里不是还有钱吗，自己留好了，就当你的私房养活晓雁儿用。等过几年晓雁大点儿，就能找个地方上班，你这日子，不也就算是过好了吗？”　　　　不但林翠芝，就连林晓都被气笑了。　　　　“大舅，您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吧？”　　　　林建国诧异，“怎么了 ？”　　　　“要不是日日夜夜琢磨，怎么才知道我妈离婚没几天，就替她想好了后路啊？”　　　　这话说的不好听，林建国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刘芳也不高兴了，扯着嗓子问到了林翠芝脸上：“晓雁，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插什么嘴？”　　　　“我夸大舅呀，多贴心呢。”林晓学了大宝那个小尾巴的样子，朝着刘芳扮了个鬼脸。　　　　这么一来刘芳倒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说到底林晓的外表不过是个八岁小丫头，瘦瘦的，小脸上就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了，一眨一眨的。　　　　刘芳拿不准她是说真心话，还是讽刺自己丈夫了。　　　　林翠芝看见闺女一副懵懂的模样骗过了嫂子，心里头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心酸。从前晓雁就是个疯丫头，跟村儿里同龄的孩子们满村里跑。但是自从许茂闹离婚以来，这孩子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人小鬼大的，时不时地还能给自己出主意。遇事，就是她自己，也习惯了先问问闺女的意思。　　　　“好了大哥嫂子，爸，我带着晓雁离开这边，多少闲言碎语的，用不了多久就过去了。我们娘两个往后……没什么事儿就先不回来了。”林翠芝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包着的包儿，“这里头有五十块钱，你们买点吃的吧。”　　　　林建国眼睛一下子红了，“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　　　　后边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刘芳捅了一下，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刘芳笑道：“你瞧瞧，回来就回来吧，又买东西又掏钱的……这多不好啊……”　　　　话是这么说，可手里挺麻利 ，直接把那小手绢拿起来装进了兜口。　　　　林翠芝笑了笑，嘴里有点发苦，“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拉着林晓就往外走。　　　　“别走啊翠芝，好歹住一宿……”刘芳跟着往外送，嘴里却热情地挽留。　　　　“不了，现在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林向阳从屋子里喊：“叫她走，有本事往后都甭回来！”　　　　林翠芝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然后，她就看见了门外没多远的理发馆门口，坐着林向阳后娶的那个寡妇李超英。　　　　当年林翠芝亲妈前脚刚死，后妈后脚进门，说林向阳跟这寡妇之前没首尾，谁信呢？　　　　这么多年了，李超英没少给林向阳念叨林翠芝兄妹几个。她跟了林向阳好几年后才生了个闺女。他们老两口子咬牙供闺女上到了高中毕业，现在正在镇上小学当代课教师，现在刚二十出头，正是该搞对象的时候，就出了林翠芝离婚的事情。那天许茂妈一闹，说的话可难听了，说什么林家的闺女都没教养，自己不安分到处乱跑还逼着男人离婚，离婚还讹了男家钱，谁家儿子找媳妇可不能找林家闺女之类的。　　　　这事儿给林家带来的指指点点是少不了的。李超英就觉得，林翠芝这一离婚，那就是坑了自己的闺女啊。她也跟林向阳念到了好几次，说的无非就是等林翠芝回来，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得赶紧把她嫁出去的话了。　　　　听见说林翠芝带孩子回来了，赶紧就叫林向阳来了。　　　　一眼瞅见林翠芝出来，李超英头一次给了林翠芝一个笑脸，迎上来就开口：“翠芝哪，回来了？我刚还跟你嫂子说呢，她娘家正有个叔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