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笑嫣冲她笑笑,低头喝汤。 下午是钢琴课,这个课程宋笑嫣没有基础,她在后世没怎么学过弹钢琴,因而听得不知所云。 钢琴老师王子仪是个漂亮的妙龄女子,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岁,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洋装,浓密的头发盘在脑后,看起来有一种不容侵犯的美。 她此刻皱着眉头,对宋笑嫣说道,“你这水平也太差了,课程你肯定是跟不上了,要不这样吧,明天找学督,你还是留一级吧!” 宋笑嫣有些不好意思,但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王老师,我不留级,你放心,等这学期结束,我会跟上来的!” 王子仪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已经是黄昏了,宋笑嫣有些沮丧的提着书包在校门口和刘艺美道了别。 玉梅殷勤的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书包,问道,“小姐渴不渴?饿不饿?” 宋笑嫣摇摇头。 回到宋公馆,宋岐山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刘姨太太殷勤的站在一边为他揉背。 “爹!” 宋笑嫣跑过去坐到宋岐山的身边。 宋岐山拍了拍女儿的肩头,说,“这么着急去上学了?你不是不喜欢去吗?” 宋笑嫣眨了眨眼睛,说,“成天在家里窝着没意思,还是去上学比较有趣!爹,你给我请一个钢琴老师吧!” 宋岐山点点头,说,“好!” 宋笑嫣目的达到,站起身就往楼上跑,说,“吃饭了叫我,去练琴了!” 二楼有一个房间,是专门的琴房,里面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只是许久不曾弹了,外面的套子上落了一层灰。 玉梅赶紧拿了雪白的抹布来擦。 宋笑嫣从架子上翻出乐谱,有些笨拙的开始练习。 她渐渐找到感觉。 等玉梅叫她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可以连续弹完一支简单的曲子了,想必这是之前宋笑嫣的真实水平。 因为宋岐山在家的原因,晚饭特别丰盛,有一道清蒸鲥鱼做的尤其好,刘姨太太拨了一条放在空盘子里,细心地挑刺,挑好的肉再夹给宋岐山。 鲥鱼味美,只是多刺。宋笑嫣嫌麻烦,她面前有一盘红烧牛肉,还有一盘蟹粉豆腐,都是她爱吃的,就着很快下了半碗饭。 宋岐山看了看女儿,将一块儿鱼肉夹给了她吃。 宋笑嫣立马说,“谢谢爹爹!” 刘姨太太的大眼睛珠子转了转,将挑好的鱼肉直接给了宋笑嫣。后者大方接了,也冲她一笑,说,“谢谢姨娘!” 尽管只是一句客套话,刘姨太太听了心里却也一暖,这孩子自小和她不亲,事事端着大小姐的派头,有时候都不搭理她的,更别说对她这么客气了。 一顿饭吃完,于妈沏了一壶大红袍端上来。 宋岐山呷了一口茶,说,“这茶真不错!” 刘姨太太笑着说,“那么一小罐茶叶就要五十个大洋,能错的了吗?”说着将桌子上的茶叶罐仔细掂了掂,高声叫着于妈,吩咐道,“好好收起来啊!” 于妈低着头,小心的双手捧着茶叶罐。 刘姨太太犹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不准偷喝啊!”此话一落,宋岐山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宋笑嫣扯了扯嘴角,努力不笑出来。 于妈将茶叶收到餐厅的高柜里,从凳子上爬下来后,陪着笑说,“瞧姨太太说的,老爷宽恤咱们,每年也分两斤茶叶,且都喝不完呢!” 宋岐山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对刘姨太太说道,“你去房间里把我的眼镜取出来!” 刘姨太太有些不服气的站起身,扭着腰身甩着帕子进了内室。 于妈则殷勤的问,“老爷,要不要再给您续一杯?” 宋岐山点点头。 宋笑嫣将半杯茶喝干净了,说,“爹,我上楼去练琴了!” 宋岐山微微颔首。 一直练到深夜,玉梅才服侍她睡下。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宋笑嫣就起来了,她先是练了半个时辰的瑜伽,然后洗漱换好衣服,又去琴房练琴。 楼下大卧室内,宋岐山早已起来了,穿着深蓝色银丝的睡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正在看当天的早报。 小几上有一个描金青瓷圆杯,里面是滚热的黑咖啡。自结婚那一天起,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早上喝一杯黑咖啡,于一天的工作是大有裨益的。 宋家祖上就做丝绸生意,现在也还在做,在泸上是叫得上名号的批发商,只是到宋岐山这一代,也不唯做丝绸生意了,还做点别的,比如入股银行,入股工厂等等。 和其他家族相比,宋家香火不旺,上一代只有他和宋贵山两个男丁,这一代目前只有宋贵山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他自己,只有一个女儿。 想到此宋岐山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刘秋芳。 她年轻,平日里身子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都两年了,总也怀不上。 这个时候楼上忽然响起来突兀的琴声。 刘姨太太使劲拽了一下丝被盖住头,嘴里嘟囔着,“大早上也不让人清静,烦死了!” 宋岐山走到床边,一下子掀开了被子,说,“天都大亮了,你还不起来!” 刘姨太太只穿了一件短短的睡裙,原本到膝的裙子都窝在了腰间,露出两只又白又嫩的大腿,宋岐山禁不住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其实力度很轻,刘姨太太却娇娇的叫了一声,睁开眼说道,“老爷!你把我弄疼了!” 宋岐山温和说道,“秋芳,您有大半年没吃调理的药了吧?””刘秋芳呼啦一下重新盖上被子,说,“我又没病,总吃什么药?” 宋岐山正色道,“你都进门两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叫没病?” 刘秋芳叹了口气,说,“老爷,您就饶了我吧,去年我看了多少大夫,足足吃了大半年的汤药啊,哎呦哎,那药比黄连还苦啊。” 宋岐山没再理她,转身出了房间。 刘姨太太烦躁的翻了个身,楼上的琴声更响了,她气得一甩被子,干脆坐了起来。 枕头底下有她之前藏好的烟,她取了一支点上。 宋家如今家大业大,却没有可继承的香火,她比谁都想要个孩子,可看了好几个大夫了,药也吃了不少了,就是没什么用。 若说问题出在宋岐山身上,那也不对。毕竟之前他和结发妻子育有子嗣。 刘姨太太越想越烦躁,一把掐灭了烟。 宋笑嫣穿了一件深蓝色领子上镶有珍珠的洋装下了楼,宋岐山从报纸里抬起头,说道,“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这么早起来?” 宋笑嫣在餐桌前坐下,说,“爹,我约了和同学一起逛街的!” 宋岐山点点头,说,“让小黄跟着你们!” 宋笑嫣点点头,说,“爹,我想去一下咱们家的书店。” 这还是宋笑嫣在日记里看到的内容,是两个月前的记录,说自家的书店马上就要开业了,只是后面再没提起,是以有这么一问。 宋岐山点点头,说,“去吧,我听老周说,才新上了一批书!”宋笑嫣冲宋岐山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大口牛奶。 宋笑嫣心情好,胃口也好,喝完了一杯奶,又让于妈续了一杯,这个时候刘姨太太才姗姗来迟。 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三明治和牛奶,正要喊佣人,喜鹊乐呵呵的进了门,手里提着刚买好的豆浆油条。 油条还是热乎的,刘姨太太愉快的咬了一大口。 宋笑嫣突然说道,“油条天天吃不好,太腻,不好消化,重金属含量也容易超标!” 说着擦了擦手,站起身往外走了。 刘姨太太没听懂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儿,她心里不大高兴,但因为宋岐山还在,也不敢在面上露出来,只是吃饭的动作明显慢了起来。 宋岐山看着她吃,说道,“你快点,横竖我今天也没什么急事,就陪你一起去看曾文山诊所去看看!” 曾文山是上海有名的妇科圣手,以前刘姨太太也找他看过。不过她高兴的不是去看曾文山,而是宋岐山会陪她去。 因为身份尴尬,这两年她和宋岐山外出的次数很有限,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商人总会有些应酬,太太社交在上海也很流行的,说起来刘姨太太也不算太拿不上台面,只是宋岐山这些年思念亡妻,不肯让偏房占了她的位置。 刘姨太太喝完豆浆,用帕子擦擦嘴就钻到卧室里换衣服。她知道宋岐山没耐心,飞快的上了妆,又换上一件葱绿色梅花纹的旗袍,喜鹊替她盘好了头,插上一只沉甸甸的金簪子。 宋笑嫣坐在车里焦急的等在张公馆的门外,她摸出金怀表看了看,她们三人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到玉容。 因为刘艺美住的远,且她自己家里有车,就自己去了。张家虽然也有汽车,但家里人口多,且宋张两家离得近,说好了八点宋家的车接她的。 八点过五分了,她示意司机黄培按了喇叭。 十分钟后,张爱玲才匆匆从大门里出来,她神色有些慌张,也有些不好意思,一上车就道歉,说,“宋笑嫣,不好意思,我有事耽搁了!” 宋笑嫣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儿,反正咱们也不急!” 张爱玲冲她一笑,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宋笑嫣正要让司机开车,突然听到一句甜糯的女声,“等一等!”宋笑嫣下意识往外看,原来是张家的姨太太。 姨太太脸上化着浓妆,两团晕红的脸颊上夹着一支琼鼻,身上穿着一件蓝色洒金花又镶了金丝的旗袍,手里挽着一只白色的小皮包,脑后的烫发卷子整整齐齐,显而易见也是要出门的打扮。 张爱玲臭着一张脸,不去看她。 姨太太敲了敲后车窗,说道,“爱玲,你开下车门!” 张爱玲将车窗摇下,姨太太看了从小包里掏出几块大洋,陪着小心说道,“诺,这是给你的,老爷不给你钱,是怕你乱花,好了,快收下吧!” 张爱玲的用眼角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女同学,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与她而言,简直是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