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个中年人跟院子里的人没有上下级关系,但院子所有人都迎了出来,列成两排,稍微弯了腰,表示尊敬。
他们尊敬的,不是这个中年人的身份,而是他的本事。
院子里都是江湖人,对武林第一人弯一下腰,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本能。
这个中年人便是韩怀恩。
天下仅有的两个正一品以上的人物,都出现在了崤山。王不见王,他们两个,还是第一次相距这么近。
韩怀恩仍旧走得不紧不慢,进了屋,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在侧面坐下。
有一个在外面迎接的中年人跟了进来,其他的人都立刻散开,各忙各的去。
跟进来的中年人先行了一礼说:“属下止戈院指挥同知裴守礼,见过韩大总管。”
韩怀恩说:“裴守礼,我知道。止戈院的二号人物。”
这一处院子,原来是止戈院在玉雪镇安排的据点。本来,按照惯例,这个郡因为有崤山别院在,止戈院的势力肯定也没办法生存。
而且,与跟三江馆的关系不同,崤山别院和止戈院仇恨无法调和。
止戈院与三江馆,明面上毕竟还是中央和地方的关系。
而止戈院和崤山别院,一个是前朝,一个是当朝,双方基本上都只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所以,止戈院在这里搞事情,冒的都是九死一生的风险。
近些年,止戈院崤山分院,一直都是名存实亡的机构。
想不到今天,除了红貂寺大总管韩怀恩,竟然还有那么多止戈院的人聚集在玉雪镇,甚至连止戈院二号人物裴守礼都在。
裴守礼是止戈院主管行动的具体负责人。
他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这几天,止戈院会对崤山别院有大动作。
卫王朝对沈王朝皇室余孤,已经保持了二十多年的不闻不问。
毕竟,当年卫王朝人心未失,只是因为藩王入京才丢了江山。到现在,民间、江湖,都还有很多同情沈王朝的呼声。
如果卫王朝贸然挥起屠刀,舆论上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所以,一直以来,朝廷明面上的政策都是维持现状。
可这一次,难道说,他们真的要挥舞起屠刀来了吗?
裴守礼说:“我们向红貂寺请求援助,没想到竟然是韩大总管亲自出马。这样一来,这些前朝余孽想必插翅难逃。”
韩怀恩笑道:“你这个小朋友不老实。你们向红貂寺发函,心里想的,可不就是我这把老骨头。
“再说了,对付那个人,要是我不来,你们恐怕不行。
“倒是你们,怎么就来了个二号人物。恐怕,你们止戈院已经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其他的事情上面。对陛下的安排不闻不问了吧。”
韩怀恩这段话说得极其不留情面。
以他的身份和实力,本就没有必要旁敲侧击。而且,别看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其实年龄已经有六十多了。称呼还不到四十岁的裴守礼一句小朋友,倒是刚刚合适。
裴守礼心中苦笑,却也不敢无礼。
韩怀恩说裴守礼不老实;说只有韩怀恩能对付林罪;说止戈院不重视这次行动。这些指责虽然无礼,倒还没有什么。
但是,韩怀恩说止戈院已经不听皇帝调遣。
这个指责,即便是韩怀恩在开玩笑,裴守礼也不能不管。毕竟,止戈院还靠着朝廷的拨款过日子呢。
裴守礼说:“止戈院立院之本,便是代替陛下统领江湖事务。每年有什么策划,止戈院也都会在年初上奏折,请陛下圣裁之后,才会付诸行动。韩大总管说我们对陛下的安排不闻不问,怕是言重了。”
韩怀恩冷哼了一声说:“你们在江湖广撒卧底,便没有上折子明说。”
韩怀恩的这番责难,其实是属于故意找茬了。
止戈院在江湖各派安插卧底这事,确实没有跟皇帝细细解释。
但是,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本就不必要把每一个细节说到位。
皇帝关心止戈院的财政。止戈院只需要年底向上汇报,今年进账多少、结余多少,预算执行率这些关键数据就行。没必要把每一笔花费都列出来给皇帝看。
皇帝关心止戈院统领江湖的手段和结果。止戈院只需要把“外部施压,内部突破,诱以小利,分而治之”的总体方针说给皇帝听。然后每年汇报有多少门派倒向朝廷,顽固分子少了多少这些关键指标说给皇帝听便可。而安插卧底,便在“内部突破”四个字涵盖的范围之中。
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向皇帝汇报,否则的话,皇帝会累死。
当然,韩怀恩是皇帝的耳目和口舌,裴守礼也不能就这些道理跟他辩论。
因此,裴守礼说:“这一点确实是我们疏忽了。等这事了了,我们就立刻写一个奏折,就这事情向上汇报。”
韩怀恩又哼了一声:“也不用看你们的奏折。依我看,你们就是借着这些事情,想走一走林无悔的老路子!”
此话一出,裴守礼立刻觉得身后的冷汗滚滚渗出。
韩怀恩这么说,显然只是为了敲打止戈院。
但是,这句话的敲打,就太过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