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滤掉外人多余探究的目光,这个女孩行事却没有更加乖张,而是变得温顺了许多。
她整个前半身都趴在了社长整洁的办公桌上,一边翻看着这段时间由其他下属呈交堆叠起来的工作汇报,一边前后晃荡着小腿、跟福泽谕吉细说起自己前去九州出差并解决委托的全过程。
“因为在行动途中意外揪出了一件关于人口贩卖的阴谋,导致那边的案件稍微花了点时间来处理,不过当时队伍里还有另一位叫马场的同行,提供了他作为私人侦探所搜集得来的情报,在之后帮助我一齐斩杀了控制人的邪祟以后就彻底解决啦。”
耐心聆听完养女的出差汇报以后,福泽谕吉闭合双目,片刻后才沉吟一声:“你很优秀,平安归来就好。”
于他而言,荣誉与奖彰这类东西都是次要的,子女的安危胜过这样的外物甚远。
作为深受这份亲情灌溉的直接承受者,阿砾当即天真烂漫地托着腮,对福泽谕吉笑道:“当然啦,为了爸爸,我做的这点只是小事情哟——”
当面对着自己的养父,对外凶残的少女似乎完全收敛了尖锐的爪牙,每根头发丝都服服帖帖地塌顺、仿若摊开肚皮索要娇宠的小兽。
银发男子闻言神情稍缓,消瘦得如同风削的面颊轮廓亦柔和了许多。他注视着眼前这位唯独对自己展现得仿佛不谙世事、却能力极度出众的养女,不语片刻,终将还是选择把自己内心的见解道出。
“砾,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勉强自己做些讨好我的行为。”
阿砾在这句话中摇晃小腿的幅度缓缓减小,直至彻底停顿下来。
“天不造人上之人,亦不造人下之人。「人上人不造」的语义,既是说人天生一律平等,没有任何贵贱之别。”
福泽谕吉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一句一顿沉声陈述道——
“所以你不必为了在这个家中待下去而特意讨好我,即使你不需要做这些,我同样会把你视若己出、地位平等的亲生子女。我只希望自己的子女行事可以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倘若逼迫得你为此做些违心之事,这绝不是我想要看见的结果。”
“我知道的,爸爸。”
趴在办公桌面上的茶发少女回应了他的话,仰高了头颅,清澈见底的眼波完全不见动摇。
“你一开始就对我很好,就算小时候跟乱步把家里的窗纸弄破、把家具打坏,你都会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责骂我。所以我很喜欢爸爸,我想要让爸爸更喜欢我一点,这样我也会高兴。为了让自己高兴而做这种事情,谁也不能说这是错误的。”
只见阿砾直接坐上办公桌,爬过去抱住了银发男子的手,用自己那显得平滑柔软的手指握住了他覆盖厚厚茧子的粗糙虎口。
大手与小手,尺寸分明,肌肤上流窜的却是同样的温度。
“不用担心。”阿砾目光沉静地仰望着他,“能在【那件事】以后来到这个家里,我已经很幸福了。”
在她眼里,他既是父亲也是老师。
是融化的冰山,与温柔的樱花,兼顾了正直与柔软,是她心中永远指引前方的道标啊。
福泽谕吉定定与她对视了好半晌,无形之中,似乎再次把她呈现在眼前的这张面孔,与11年前被夏目老师从异能特务科的监管所领回到他面前、眼神如死潭般萦绕着孤僻的女孩重合。
二人像是要在这场视线的角逐中决出胜负。
最后,自然是他落了败仗。
跟女儿比较这种输赢,他从来都没有赢过任何一个场次。
“是我多虑了。”
福泽谕吉只好妥协般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阿砾立马像只幼猫般蹭了蹭他的掌心,连自己都不知晓竟不经意发出了绵软的小奶音:“嘿嘿嘿……”
(不好,过分可爱了……)
曾行走世间的那匹孤傲【银狼】就这么被软化了心肠,隐约有种跟某萝莉控生出共鸣的既视感。他及时止住这种念头,掩饰情绪般轻咳了声,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砾,尽管我很想体恤你刚出差回来,但现下有一份委托无论如何也得交托给你。”他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份刚转印不久的加急文件。
少女了然般点了点头,接过了他手里的邮件,一目十行般翻开来扫阅。随着了解现况的程度加深,她逐渐明白了社长为何连歇息的功夫都没给她预留,便唤她进办公室的原因。
阿砾放下了手中文件,脸上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份不得不派我立即去处理的紧急事态啊……”
跟父亲告退,阿砾从社长办公室里推门出来,从那副故意乖巧卖萌的模样一秒转换回正常表情。
聆听见门口的动静,某位眼尖的黑发青年若有所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掀开了一抹翠色。阿砾就这么与那位名侦探对上了视线,那一眼,两人都赌气的没有说话。
只见阿砾绷着脸拍了拍手,一下收拢了周围同事的注意。
“我接下来要去出趟紧急任务,缺个拎包的当助手,有人自愿报名吗?”
这话脱口而出以后,现场经历了几秒诡异的平静,纷纷开始展开动作——
乱步早在她话出口前就率先撑开报纸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国木田右手发抖,金属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好长一条心电图。
贤治刚才被与谢野拉出了门,谷崎拼命对妹妹嘘声、浑身发抖地钻进了办公桌底下。
就连太宰也打起了哈哈,一边说着‘感应到美丽的河流女神今天也在呼唤我’这样的话,一边往事务所门外走去,只不过路过某个银发少年的时候,肘弯似乎不小心把他给撞了出去。
“啊!”
往前踉跄几步的敦就这么进入了阿砾视野的余光,抱着爱刀的她慢慢转过头来,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站到最前方的这个少年身上。
她兴奋了起来:“很好,就你了!”
见少女兴致高昂地指住自己,被丢中精灵球的敦连忙慌乱地左顾右盼,然后伸手指点住自己的鼻梁,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声:“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