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莫敬业和莫小夭一转头，一不小心就愣了一息。来人披着厚重的灰狐裘，面色白得几近透明，因为剧烈的咳嗽，脸上泛着些不正常的红润。他走向莫小夭，笑得很淡：“这么久不见，小七不认识三哥了吗？”　　　　莫小夭没回答，莫敬业倒是先奇怪了，这个三弟是个病秧子，所以每天下课之后，都早早回了自己的宫室，什么活动都不和他们一起，今天怎么会突然出来？所以莫敬业索性问道：“老三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莫敬清微哂，启口道：“不碍事，这两天身体好了些，听你们这热闹着，就想过来凑凑……”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和喘息，直听得莫敬业指皱眉头。刚刚说的话被打脸，莫敬清显然有些尴尬，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传来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三哥也来了？”　　　　莫敬清一回头，正好看见莫敬轩向他走来，身后一边跟着叶枫，一边跟着任子尧。尤其是任子尧一身白衣狐裘，端得是清朗俊秀，身形比之叶枫和莫敬轩长开许多，他的一出现倒吸引了不小在一旁玩耍的小姐们齐齐朝这里看来。　　　　任子尧不以为意，叶枫却不高兴，别的人管不着，为什么莫小夭也歪着头牢牢地盯住任子尧，这货不就长得高了点，穿了一身打眼的白吗？　　　　叶枫这头郁闷着，也没心思理会莫敬清和莫敬轩这俩在那寒暄，万幸的是闲聊的东西都无关紧要。等回神时，这俩兄弟已经相视一笑，准备约着一同去揽月池那头看看莫敬业的手艺了。　　　　莫敬业走得缓慢，等到任子尧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抬了头，压低声音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同我五弟一起来了？”　　　　这话问得不轻不重，像是一句闲聊。可任子尧不这么认为，他淡然一笑：“大殿下不是让我把功课交到学堂吗？”　　　　莫敬业想了想，然后点头。　　　　于是任子尧笑了，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在学堂遇见了五殿下，趁着先生没来，我们就对了下……”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微抬下巴冲着莫敬业心照不宣的一笑。莫敬业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回味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发出一声长长的“哦——”然后开怀大笑，笑完还不忘严肃了脸，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怎么样？全对吗？”　　　　得到任子尧带着微笑的肯定答复之后，莫敬业的心情更好了，一把揽住莫小夭大声道：“走！小七！跟着大哥玩雪去！”　　　　-　　　　这头莫敬业高兴了，叶枫却不开心了，跟着莫敬轩就落在了最后面。　　　　对于叶枫的惆怅，莫敬轩表示很……幸灾乐祸。他拿胳膊肘一拐叶枫，笑得忒不地道：“怎么样叶侍读？你说我大哥哄小七是不是很有一套？”　　　　叶枫白了莫敬轩一眼，不做声。看到叶枫又吃瘪，莫敬轩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手搭凉棚又往莫敬业那边看去，一边看还一边说：“哎呀，大哥好像在教小七做什么啊——叶侍读要不要猜猜，小七会做什么？”　　　　叶枫现在心里忒堵，想想还是自己提出要让莫小夭来玩冰戏的，哪里知道就这么便宜了莫敬业。实在是失策啊失策……叶枫一手扶额，十分难过，耳边莫敬轩傻乐的声音简直让他炸毛，于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转到了莫敬轩身前，十分正经十分沉痛地问了一句话：“五殿下，西燕的细作审了吗？”　　　　若问叶枫最大的能力是什么，莫敬轩第一个要举手告诉众人，添堵！戳心窝子的添堵！绝对是叶枫最大的绝招。无论何时何地，这货永远能无比精准无比一针见血地把你心中最头疼的事用力戳一下。　　　　于是结果就是，莫敬轩的笑僵在脸上，分分钟恨不得剁了叶枫。而叶枫则笑得轻松，然后抬手拍了拍莫敬轩的肩：“五殿下，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七公主做了什么？”　　　　莫敬轩在身后气得不打一处来，隔空戳着叶枫的脊梁骨恼火得很：“姓叶的，老子跟你没完！”　　　　从本质上来说，叶枫不在意莫小夭做了什么，可是一想到明明是自己提议她一起玩冰戏，却不料现在却让莫小夭和莫敬业凑一处了，他就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非常有必要知道莫小夭到底在做什么了。　　　　叶枫过去的时候，莫敬业正手把手教着莫小夭塑什么东西，长长方方的也看不出是什么。他俩颇为专心，手冻得通红也不以为意，特别是莫小夭，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她的小鼻头已经被冻得红得发亮，两颊也泛起十分可爱的颜色，一时让叶枫移不开眼睛。　　　　就在叶枫看的专注，旁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混杂着喘息轻道：“七妹真是可爱。”　　　　叶枫一回头，是莫敬清，连忙见了礼，然后陪着他一起看。莫敬清看向莫小夭的眸光有些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同叶枫闲谈一般悠悠地叹息：“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　　　　这话一出，叶枫就不高兴了。什么那么多人？哪里来的那么多人！　　　　莫敬清没察觉叶枫的不快，带着抹淡淡的笑意凝视着莫小夭的方向，眸子中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想来以后，她也会有更多的人喜欢。”　　　　莫敬清说完这话之后，等着叶枫答话，可等了半天没动静。一转头，叶枫正笑得大大咧咧：“三殿下既然觉得七公主这样好，为什么一定要把她丢出去让更多人喜欢？”　　　　莫敬清没防到叶枫会这样说，顿时愣了。可不过瞬息间，他神情就恢复如常，拿着帕子咳了几声之后，才说：“走，过去看看。”　　　　内侍连忙要跟从上去，没想到莫敬清摆摆手制止：“自家玩闹，带着你们拘得慌。”　　　　莫敬清没带随从，叶枫自然不好意思带着，于是摆手让跟从的人都在揽月池旁边等着。这头莫小夭和莫敬清很少见面，两人不算亲密，所以莫小夭看见莫敬清来了，也不像见到莫敬轩给个熊抱什么的，而是抬头给了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甜甜地叫道：“三皇兄！”　　　　这个称呼对于莫敬清很是受用，奈何他身子虚弱，做不得大动作，只能探出手摸摸头莫小夭的脑袋。手还没来得及伸到，就被不知从哪伸出来的另一只手给截下来了，那手比他快了不止一步地抚上莫小夭的脑袋。　　　　莫敬清侧头一看，这人不是叶枫又是谁？就冲他刚才那速度，莫敬清毫不怀疑他要是抚上去，这家伙保不齐就会一巴掌把他拍开。莫小夭对于叶枫的摸头很是受用，伸了脖子往叶枫手上蹭，一脸的乖巧。　　　　这一幕让莫敬轩很不爽，什么时候自家的亲妹子对叶枫比对自己还要亲近了？他表示很不爽，偏偏身边跟着的内侍也不长眼，忒实诚地就在莫敬轩心上捅了一刀：“爷，您忘了？公主一向亲近叶侍读比亲近您多些。”　　　　莫敬轩：“……”　　　　冬日阳光下的叶枫，笑得也是异常的暖，一边摸着她的小脑袋，一边笑问：“做的什么？”　　　　莫小夭一脸得意：“叶哥哥你看，皇兄教我做的琴，你看像不像？”　　　　此时叶枫才注意到眼前这个长长方方的玩意，已有了几分瑶琴的雏形，可以看得出虽然做得有些稚嫩，但是比……某人简直不要好太多！　　　　“那是！”莫敬业站起身，特别得意，一把搂住莫小夭，“咱们小七心灵手巧，你看这琴上刻的两朵蘑菇，栩栩如生啊！”　　　　一听这话，莫小夭就不乐意了，使劲在莫敬业怀里挣扎，小脸憋得通红，眉头也皱了起来，特别不高兴：“皇兄净会瞎说！小七明明画的是祥云！”　　　　叶枫和莫敬清对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莫敬业，最后凑过去看了看那个琴上的图案，最后两两摸摸鼻子，说得极为小声：“我们也觉得更像蘑菇……”　　　　莫小夭：“……”　　　　就在莫小夭气鼓鼓的时候，莫敬清最快开口了：“小七既然做的是琴，怎么不见琴弦？”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莫小妖又不高兴了，小小的足尖在雪地上划拉，回答得嘟嘟囔囔：“小七想不到用什么做琴弦。”　　　　莫敬清沉吟了片刻，扫视着揽月池周围，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池畔光秃秃的杨柳道：“小七觉得那个像琴弦吗？”　　　　莫敬业一开始没想到，等莫敬清提起这事时，顿时抚掌赞不绝口，直夸莫敬清心思巧妙。杨柳此时并无嫩芽，但纤细的柳枝却在寒风中摇荡，远远看去颇有几分像是琴上丝弦的模样。莫小夭眼睛也是一亮，牵着莫敬业的手，指着远处的柳枝子道：“大皇兄，我去拾几根来！”　　　　还没等莫敬业阻拦，莫小夭就已经十分兴奋地奔着揽月池畔的柳树跑了过去，莫敬业瞧着她欢快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眼见着莫小夭披着大红的披风，在冬日的雪地里像只蝴蝶般飞舞着，突然之间，一声惊叫从她的方向传来，众人惊骇之下齐齐朝着莫小夭的方向望去，只见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窟窿，哪里还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