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层叠延绵堆雪经年难融。
还未靠得更近,苏苒之面颊上已察觉到带着刺痛的寒凉感觉。
那不是因为冷风呼啸,而是因为她的速度太快导致凉风直砸面颊。
眼看两人就要砸入雪堆苏苒之当机立断松开挽着秦无的手虽然说砸不坏但断然也没有拉着秦无一起砸的道理。
秦无却好像早能察觉到她的想法驭动灵力,快苏苒之一步,背靠着雪堆,面对妻子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要砸也是他当垫背的。
被秦无动作一打岔苏苒之呼吸微促蓦地有点紧张。
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几乎掐成了花影,但依然无法阻止这所谓缩地成寸法诀的施展。
就在苏苒之抬手抱住秦无做好跟他一起砸向积雪的准备时,两人堪堪停在山岭前。苏苒之抱在秦无后心的手已经能感觉到雪的冰凉却不料这法诀居然自动停下了。
因为抱着秦无的姿势问题苏苒之脚没着地跟秦无面容相对鼻息相交嘴唇还差一寸就能缠绵在一起。
没有预料中的轰隆声传来两人同时睁开双眼,四目相对。
这会儿谁都没去想那停不下来的术法怎么就突然听话了他们眼中全然只剩下彼此。
苏苒之眉眼微弯。雪上的光是刺目的,映在她琉璃一般剔透的双眸中,再被纤长的睫羽遮掩一二让人忍不住想要从中探取更多。
秦无略松了口气,抱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
苏苒之就着这个姿势,一个吻落在秦无唇上。
周遭静谧无比,雪化声清晰可闻,两人就在这素白一片的天地间亲吻。
岭南影掌门和单道长这会儿还站在原地,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小道。
“怎、怎么会这么快?”单道长满目的不可置信,藏书阁三楼的书他研究过不下三十年,最终依然无功而返。
那些前辈祖师们记载的心得,一般都是来了灵感随手记下,一页只有短短几字,无头无尾。后人整理成册时,不敢妄加补充,唯恐自己理解的不对,给小辈引领错了方向。
这也就导致数百年后,后辈们看这些手记,犹如看天书。
结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苏仙长居然仅仅看了三日,就将开宗祖师都琢磨不透的缩地成寸给施展了出来!
可宋喃喃:“这应该是前辈们之前就会的术法吧”
这句话被朔过雪的冷风吹到掌门面颊上,他终于冷静了片刻是了,一个全新的术法,怎么可能会掌握的如此之快。可宋说的有道理。
于是掌门沉思道:“应当是,不过其中有咱们传送阵的影子,可能也有看祖师爷手记的”
最后一句他自动消音。
先不说祖师爷只是见仙人施展过缩地成寸的术法,自己并未掌握。单说掌门人自己研习祖师爷手记一甲子,都没看出什么门道,他感觉那句前辈们看过祖师爷手记才学会术法太给自己门派脸上贴金了。
话是这么说,他们三人回到门派后,直奔藏书阁三楼。
万一自己灵光一现,能从中看出些门门道道呢?
熟不料祖师爷手记旁附着了一张卷起来的纸,与苏苒之送给可宋那张地图的纸质同出一源。
掌门人想到什么,心跳如擂鼓。赶紧快步走进,摊开这张纸。
果然是苏苒之留给他们的。
上面没有写缩地成寸的要诀,仅仅只是一张图,图上纹路复杂,掌门人才看了一眼,不禁眼前一花,居然因为眼睛酸涩而留下两行热泪。
“掌门!”可宋见状,忙要扶他。
掌门摆手,道:“这是将祖师爷手记融会贯通后的阵法图!”
虽然距离缩地成寸还有很大距离,但却也比普通传送阵强上百倍。
“前辈仁心仁德,高风亮节。居然将祖师爷手记总结下来赠予门派,大恩大德,陨首难报!”掌门用袖子揩了眼泪,对着窗眨几下眼睛,道,“我修为不够,看一会儿就头晕目眩。”
难怪前辈临走前要将这张纸卷起来。
可宋扫了两眼,当即眼睛也酸了一下,她赶紧撇开目光。
单道长因为强撑着多看了两眼,这会儿泪流不止,眼睛都睁不开。
掌门人有些关切的瞅了老单一眼,他跟老单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个人心气儿有多高了如指掌。
不过到底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再加上掌门人并不知道老单当时想绑了苏苒之代替可宋的事情,他觉得老单本性不坏,就是心高气傲而已。
但想要研习这张阵法,心境修为不够,根本没法看太久。
掌门人担心老单沉溺于此,强行盯着阵图,会伤了眼睛。
他斟酌着说:“老单,阵图的事情不急于一时片刻,咱们时日还长。”
单道长眼睛依然涩滞到睁不开,脸上的泪来不及抹,外面的光透过眼皮照进来,他感觉自己的道心被捅出一个大窟窿。
曾几何时,他也曾年少,在雪灾时为附近村子百姓送过棉被吃食,路遇拉车困难的老农会主动前去帮把手。
但不知不觉,随着他久居门派,不曾出世,再加上百姓们年年拜谒,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可以俯瞰普通凡人,主宰他们生命的错觉。
如果按照他的观念,以此类推。修为比他不知道高多少的苏、秦两位前辈也可以用看蝼蚁的眼神来看他。
但前辈们并没有这么做,还将从他们岭南影获取的东西反馈回来。
单道长猛然意识到,前辈这是一直在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
之前他被前辈小施惩戒,困在水里,脸面丢尽,心里所油然而生的害怕与忏悔,皆是因为感觉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大人。
直到现在,单道长才明悟,与人为善,既是渡人,也是度己。
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一点说出来容易,做出来何其艰难。
他突然双膝着地,对着掌门的方向叩拜下去,起身时诚心道:“单佑道心不衡,不堪门派长老一职,愿卸去职务,接门派游历之任,完善我派山脉图。”
掌门懵了一下,想要扶起他,从长计议。
可看着老单这一脸泪水,还有那紧闭着的双眸,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劝阻。
单道长心意已决,扶着书架站起来,说:“掌门,老单走了,您多保重!宋儿”
“师父。”可宋眼睛里也涌现出泪花,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她说,“师父,我以后听话,不再胡闹,您别走”
单道长睁开眼,摸摸她的脑袋,说:“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走完整个长川府了。你有符师资质,在修行中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师叔祖留下来的保命和逃跑手段都好好学,外出一定得注意自身安危。”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两个字保重。
单道长说:“宋儿,师父不能送你去天问长了,一路上,你自己得多注意前辈未卜先知,送你那张地图卷轴,记得时时给门派报平安。”
惊蛰之后雨水尤其多,尤其是山里。刚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乌云盖顶。
窗框的阴影落在单道长脸上,给那张泪痕遍布的脸上平添几道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