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钊松了口气,看向周围,“我得去看程校尉。”
芙钊往伤兵的营帐走,芙蓉也跟了上去。
发现敌袭,程羽尚知道芙钊是三脚猫的功夫,就把他护在了身边,然后还因为保护他受了一箭。
芙钊愧疚难当:“我之前还揍了他一顿,听说他之前还因为你的事领了军鞭,我……”
他未曾对谁那么愧疚过,程羽尚又不是芙家家将,大可以不管他。
当时到处都是箭,场上一片混乱,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偏偏程羽尚护了他一命。
到了伤兵军帐,里头军医忙碌,到处都是光着膀子的伤员,芙蓉不方便进去,只有站在军帐外面听内里哀嚎。
之前剿杀山匪,她虽然觉得血腥残忍,但很多的是觉得胜利来的容易。
而此时听着这些哀嚎,她免不了想到了梦中的场景。
被染红的天,遍地的断肢残骸。
战争不是角逐胜利,让人喜悦,而是死亡,是痛苦。
那些死亡的人里面,或许有人跟她打过照面,也有人笑着跟同僚偷偷聊起云栖跟她的关系。
前一刻嬉笑的人,下一刻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芙蓉站在帐边,茯苓也不敢打扰她,就那么静静地陪着她,直到两人听到一道古朴悠长军号。
听到马蹄的声音,芙蓉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了被马蹄扬起的黄沙。
“郡守怎么还是出去了?”
芙蓉见到赵识不解地问道,她实在想不明白,赵识不是去劝云栖,怎么还让云栖带兵出了军营。
被芙蓉询问,赵识知道她是不高兴他没劝住云栖,心知芙蓉这是还不知道主公的个性,主公虽然从谏如流,但有些事他分得清楚,他对云军极为护短,若是欺负了他的人,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主公曾说过,这些兵把命交在了他的手上,不是拿来他任意挥霍,他知道他们想要安稳,想要活着,想要有饭吃有衣穿,他接了他们的命,就要达成他们的愿望。”
这是上位者的责任。
芙蓉之前就知道,现在又因为云栖又懂了一层。
“我刚刚劝说了主公,他要带兵追击至少要休息一会再做打算,但主公的性子一旦决定什么就难以更改。”
怕芙蓉担心,赵识道:“女郎放心,虽然刚刚已经说过一边,赵某还是要说,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主公点的虎营的兵,均是精兵,不会有事,女郎只待好好休息等主公平安归来。”
“这些人是早就潜伏在那里,明显是觉察了云郡守的动向,耐心等到云军打败了钟家人,然后先是箭雨,再是黑衣人伏击。”
芙蓉皱眉,她倒不是质疑云栖对他手下的兵好,只是她怕他行动太过冒失。
那些人要潜伏在军营周围,人一定不会多,而且蒙面一定是想遮掩他们是谁,云栖这追击是追击谁?
“郡守知是谁暗中使坏?”
赵识本想军中的事,芙蓉一个娇娘子一定不乐意听,但没想到她仔细分析,明显要把事情弄清,便不瞒她道:“主公去自然是知道。益州蠢蠢欲动的人家也就那几户,主公杀弓箭手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便知道是谁动的手。”
“我们现在所处这地方离刺史府近,但又不是蜀郡,这几年一直默认是越郡的地盘,女郎觉得我们在这里扎营,越郡的人该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气的要死。
“所以出手的越郡郡守。”
“越郡郡守鲍安胆小如鼠,早就跟主公投诚,出手的不是他,而是越郡的本土势力。”
大晋十三州,各州虽有不同,但又大致相同。
十三州除去司州为国都,不设刺史,定设督察院。
其他十二州各有刺史。
刺史会选他管辖州府最富庶的郡作为州的中心,建造刺史府。
刺史下一层是郡守,郡守各管一郡,再下一层就是各县县令。
十二州里面,有刺史手段雷霆,可整合一州;但也有刺史只是名头,不是被手下的郡守挟持,就是听本土的大势力行事,最好的就是与其他势力分权,有自己的意志。
像是荆州,因为有芙家与魏王,荆州刺史被制约的有限,不过荆州刺史也不算是软蛋,他有人脉有人马,跟芙家与魏家算是三分荆州。
而益州则是纷乱的很,州内内斗不断,州外也有人对有些郡县虎视眈眈。
前年益州刺史白志坤便被下属郡守围攻,若不是云栖出手帮忙,说不定益州的刺史已经换人。
国都虽派人来益州调节过纷争,也换了不少新的官员,但作用微乎其微。
现在国君越来越不理事,恐怕益州会越来越乱。
芙蓉也是因为梦,才知道以后益州会被云栖平定,停止内乱。
“越郡的本地势力恐怕很强吧?”
“这家姓马,越郡一半商业都在他的手上,其他郡县也有他家也有铺路。”
“有官职?”
各州除刺史与郡守,还有有爵位的人家才能养兵,普通商人招兵买马,跟造反没两样。
“益州军队里有两员大将都姓马,其中一位还是白刺史大千金的夫婿。”
芙蓉微静,那恐怕白刺史又想云栖压制马家,又怕云栖压制太过,解决了马家对他出手。
最好的就是云栖跟马家能两败俱伤。
可云栖救过白志坤,之前还说让她去刺史名下的宅院借住,看着与白刺史的关系还算不错。
“主公心里有数,他这趟出去不会做的太过,如今还不适合直接交锋。”
话说的差不多,赵识就停了,让芙蓉慢慢思索。
“女郎若是有问题可以随时问赵某。”
“有劳赵师了。”
芙蓉谢过赵识,想到她五哥,她又去找了一趟。
程羽尚包扎完就送回了住帐,她五哥也在他的帐中。
芙蓉一靠近就听到了程羽尚过于爽朗的笑声:“五公子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杵在我这里道什么歉,小事一桩,箭只是擦破了皮。”
也就只有程羽尚能把箭插在大腿中央说成擦破了皮。
芙钊沉默,芙蓉说梦的时候,他虽然有些害怕,但过一会就抛之脑后,在他的眼里家族实在太强。根本不用担忧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情。
他这种心理多是逃避心态,反正他排行老五,上面有爹,有三伯,还有四个哥哥。
他自来不着调,就算家里要出问题,没人会期待他出什么主意,他只要防备自己不被钟轩钰欺骗就好。
但今日经历了生死,他看事也发生了不同。
“程校尉我想与你学带兵,你不必特意教我,让我在身边学习一二也行……”
除了家里人,芙钊被对外人认过怂,芙蓉没进帐篷,光想象她五哥的神情,就知道一定纠结的很。
想到这个,芙蓉就没进帐内,而是带着茯苓返回了住处。
“娘子不阻止五郎君?郎君就算不喜读书,也没必要学习带兵?”
茯苓不懂深的,但就知道带兵辛苦的很,不是五郎君可以承受的住的。
“五哥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妹妹,可以给他建议,但却不能管他对自己人生的决定。”
回到住处,芙蓉才有空管身上的伤痕,鞋袜一脱,脚上走出来的袍都磨烂了,红血水沾着白袜上,脏乎乎的一片。
甘棠惊叫了声,看着主子的脚,差点哭出来。
她知道今日死了许多人,也知道茯苓已经尽力保护主子,所以只有忍下了许多话,给主子清洗擦拭膏药。
“都是我的错,我该背着娘子走路。”茯苓表情懊恼,她看娘子走得飞快,就没想娘子的脚走出了水泡。
芙蓉摇头,看着她那双脚。
“我自己也没注意,再说明明是干正经事,我却穿了一双软鞋底。”
“娘子这是说什么话,娘子肉娇皮嫩,不穿软鞋底,穿硬鞋脚哪里能受得了。”
甘棠边擦药边说,芙蓉浑身肌肤都嫩,脚上的皮肉也不例外,穿硬鞋是能妨得了地上的石头子,但怎么鞋底硬依然磨脚,恐怕脚伤的会更厉害。
“那就练练,人总能适应,我以前练字,字形不好,双手绑沙袋都能练出来,何况是穿硬鞋。”
甘棠知道这事劝不了娘子,静了静道:“奴婢给姑娘备。”
泡了脚擦了药,芙蓉闻着药草的清香,浑身的疲倦都涌了上来,不过她还记得云栖出去未归的事。
睡到一半惊醒,侧耳听了听,听到马声人声,才断定云栖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