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后的侍女高傲地睨着凌月兮:“你是何人?” 凌月兮欠身:“在下是随戏班子入府的。” 女子挑眉:“你是刚才上台的那个花旦?” 凌月兮点点头。 女子身后的侍女扬声道:“一个戏子,竟还跑到这么深的内院中来了,真是没教养。还不快退下去!扰了公主清净,你可担待不起!” 凌月兮本已打算退出园子,一听“公主”二字,猛然抬头,目光和那女子撞上。 竺颜见这女戏子眉清目秀,脸庞如玉,此时正用十分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是一愣。 “你为何这样看着本宫?” 凌月兮冷冷一笑,原来她就是竺颜公主。 当下语气便有些不屑:“抱歉,我不知道这园子竟是不能入内的,看门口没有下人把守,便擅自进来了。只没有想到,公主也有雅兴来这里,是我唐突了。” 竺颜身边的侍女大怒:“你可知你现在是在与谁说话!” “竺颜公主嘛。”凌月兮从她们身边经过,淡淡回道。 侍女看着她的背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公主,您看!这什么人啊?!敢在您面前嚣张!” 竺颜脸色也不太好看,摇摇头道:“算了,今日是萧大人生辰,本宫不跟她一个野丫头计较。” 她抬眼看了看那颗凤凰树,只觉得赏花的兴致全无,低声道:“走吧。” 园子另一边的廊桥下,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注视着这一切,公主走后,凤凰树下已无人,他仍旧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满地落花,仿佛沉浸在遥远的记忆中。 凌月兮一回到搭戏台子的前院,就有人急急忙忙拉着她往后台走,一边喊道:“班主!班主!阿红姑娘回来了!” 凌月兮正不知所以,就见班主冲了过来,拽着她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跑到哪去了?我们整个戏班子的人找了你半天!” “啊?找我做什么?” “你啊你啊,还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班主有些气,却又掩不住眼中的兴奋,“方才萧大人派人过来,说要买下你!” “什么?!”凌月兮吓得跳了起来,“买我?我?” “就是你啊!”班主眨眨眼。 凌月兮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下意识地忙着摆手:“不可以不可以,他怎么能买我?” “谁不能买你了?”身后响起一个不悦的声音,凌月兮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穿着萧府下人服饰的年轻男子。 “这位小爷,”班主见了忙打圆场,“阿红这丫头年纪还小,您别在意,阿红,还不快跟了小爷去!” 那小厮讥笑道:“你以为我们大人买你做什么?还不是看你唱戏唱得好,想要栽培你,你倒把我们大人想成了什么?” 啊? 他的意思是,萧洛生不是想收了她? 凌月兮愣呼呼地站着,班主见她这样,忍不住用肘子推了推她。凌月兮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看班主和戏班子里其他人的神情,似乎是铁定不会带她走了,那小厮也一副急于带她回去交差的模样,心中思量一番,快速做出了决定。 “好!” 那晚凌月兮便留在了萧府,直到第二天,才有萧府管家找到她,说萧洛生一直想养几个戏子在府中,只是这个想法从未实施过,昨日见她唱腔身段都很不错,长得也赏心悦目,便决定先养她一个,其余的慢慢再找。 凌月兮觉得好笑,她来辽国,可是有正事要做的,岂会真在这当个戏子?昨日不过是怕自己得罪萧洛生连累戏班,如今她已是自由人,就算逃跑也牵连不了谁了。 于是在内心打定主意,今晚趁着夜色逃脱,可是午后的一件事让她改变了这个决定。 “阿红啊。”管家找到她。 “管家伯伯,怎么了?” “刚才大人说,今晚上御前侍卫安大人要来府中,让你准备一下,去给他们唱几段。”管家笑着道,“恐怕你不知道,这位安大人曾经也是我们萧府的人,后来到皇上身边做了御前侍卫,跟大人还是保持着往来。本来大人是想找个师傅将你□□得更好,再去给他和其他贵人们唱戏的,可安大人是自己人,就允准你今日先去试试。” 他见凌月兮一副愣愣的模样,以为她是紧张,便拍了拍她的肩,宽厚地笑道:“你昨日那样便很好,安大人也是见过的,今日别出岔子便行。” 他,见过? 凌月兮眼前忽然浮现昨日唱戏时萧洛生边上那名容色淡淡的年轻男子,难道,他就是安陆离? 晚饭后,萧洛生派人将凌月兮唤去正院,满院灯火中,那年轻的英俊男子坐在萧洛生侧旁,定定注视着她,唇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神情,似乎与昨晚不同。 难道,是因为昨晚竺颜公主也在的关系? 想到他已和竺颜定亲,凌月兮便心乱如麻,明明自己千里迢迢来见的人就在眼前,她却没有半分欢欣,反而心情十分沉重。 萧洛生笑着盯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昨日有幸见到阿红姑娘灵巧身手,只是没有机会细细打量,今日姑娘素容前来,倒叫我与陆离好好享了回眼福。” 凌月兮喉头有些堵,她对着萧洛生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赏识。” 萧洛生点点头,正想吩咐她先清唱一曲,却听凌月兮冲着安陆离道:“听闻安大人武艺超群,阿红斗胆,想与安大人切磋一二。” 两名男子都愣住了。 萧洛生先反应过来,皱眉问:“阿红姑娘会武功?” 凌月兮道:“练功之人,多少都会些武艺,且阿红幼年曾向高人讨教,自认为有几分功底。” 她看向安陆离,按男子礼深深作揖道:“还请安大人不吝赐教。” 安陆离看向萧洛生,萧洛生有些茫然地冲他点点头,安陆离无法,只得道:“如此,安某便失礼了,只是,拳脚有时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凌月兮痛苦地闭上眼,她怎样都不明白,这样风光霁月的男子,为何会不顾红缨的苦苦思念,做出迎娶敌国公主的决定。 初夏的夜风细细,吹动片片树影。凌月兮与安陆离相距十步,对面而立,安陆离做一个“请”的手势,凌月兮便没有相让,率先出招。 狂风飒飒而起,一袭白衣的女子快速飞身上前,男子轻巧闪避过挥过来的拳头,女子一个回旋便低身扫向男子下盘,不过是一招一式间,两人便已绷紧神色,目光也锐利起来。 两人都明白,眼前的对手不简单。 安陆离身着箭袖劲装,拳脚不断穿梭于凌月兮雪白广袖的笼罩间,两人形若交缠的游龙,令旁观的萧洛生没有丝毫紧迫感,反而生出一种醉心的享受。 这两个人…… 与萧洛生不同,缠斗中的安陆离和凌月兮在不知不觉间已将功力释放到了极限,最终安陆离将凌月兮迫到一棵树下,凌月兮避无可避,轻轻叹息了一声,安陆离一愣,收住了手势。 “我输了。”凌月兮闭眼。 安陆离笑道:“你一个小姑娘,能与御前侍卫打到将近平手,已经很厉害了。” 一片花瓣随风而落,停在凌月兮鼻尖。安陆离一愣,凌月兮也抬头—— 是凤凰花,她身后靠着的,是一颗凤凰树。 红缨最爱的,便是凤凰树。 她看向安陆离,安陆离也正好看着她,她在那双墨黑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忽然地,她就想要原谅他了。敌国八年,身单影只,这是怎样的感受,她不明白,红缨也不明白,那么,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怪罪他? 她笑了笑,冲安陆离道:“承让了,安大人。” 安陆离一愣:“这话不是该我说吗?” 萧洛生走过来大笑道:“好啊,好啊,本想赏曲的,倒赏了这么一出‘惊涛骇浪’,我萧洛生看中的人,果然不差。” 凌月兮低下头,听着萧洛生继续道:“以后你武生也演得了,等我将这戏班子召集齐,阿红你就是戏班班主,例银是其他人的两倍!” 凌月兮在心中轻笑,谁理你。 却听安陆离道:“今日来萧兄府中,品了佳肴,见了美人,还有幸棋逢了对手,真是没来错。” “我还不是想要提前贿赂你这驸马爷啊!”萧洛生笑道。 空气有一刻的静默,凌月兮越发低下了头,看着地上落红渐渐堆积,心中的痛已然麻木了。 安陆离轻轻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还要当值。” 萧洛生点头道:“本想叫你来享福,谁想是来受累了,你回吧。”然后唤了小厮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