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初孕,李琦年的气色倒也不差,见安九岳兴冲冲跑进来,微红了脸,越发显得秀美可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 话未说完,便被安九岳扶住了,他的眉宇间满是关怀,眼中却略有一抹薄责:“都有身孕了,还行什么礼?也不怕累着自己。” 李琦年失笑地摇摇头:“难道有孕之人就可以不要礼数了么,皇上是君,臣妾是妃,只要相见,臣妾都要像皇上行礼的。” 安九岳一愣,却是促狭地笑了,见周围人都识趣地退开了些,便凑上前低声道:“夜里倒不见你懂礼数……” 李琦年的脸顿时通红,有些惊慌地环顾了一圈,见其他人都低头站着,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才松了口气,冲安九岳嗔道:“皇上再乱说,琦年要生气了!” 安九岳捏捏她的脸,她总是这样,爱把礼数挂在嘴上,却也时常会露出些小女儿情态来,娇嗔柔媚,令他心中痒痒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安九岳才正色看向立在一旁的刘院正:“慧妃娘娘的胎怎么样?” 刘院正缓步向前,深深一揖:“慧妃娘娘凤体康健,目前胎像是很平稳的,日后只需好好养着便可,特别是头几个月,娘娘万不可劳累。” 安九岳听他说“劳累”二字,觉得特别奇怪,一个深宫妃子,有什么可劳累的?还欲再问时,见刘院正有些尴尬地看了凌月兮一眼,他便奇怪道:“有什么话便直说,月兮是朕的御前女官,有什么听不得的?” “咳,”刘院正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头三月是不能行房事的,还请皇上……克制一下。” 凌月兮脸红了,这话确实不是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该听的。 李琦年也羞红了脸,下意识地看向安九岳,安九岳却一脸正色:“那是自然的。” 李琦年微微松了口气,细想之下又觉得有几分可笑,只是此时太医和宫人们都在,她便只微微抿着唇,伸手悄悄拉住了安九岳的袖子。 安九岳温柔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转头道:“你们都退下吧,刘院正回去开些养胎的方子来,还有,哪些东西要多吃,哪些东西不能吃,都要详细写明,让宫人们知晓。” 刘院正躬身道“是”,与宫人们一道退下了。凌月兮见两人马上就要腻到一起的样子,知道自己在此也是多余的,便先回乾清宫去了。 “皇上……”李琦年见安九岳痴痴看着自己,越发感到害羞起来,索性将脸埋入了他怀中。 安九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心中的喜悦终于毫无掩饰地溢于言表:“琦年,你有了朕的孩子。” “臣妾有了孩子,皇上这样高兴么?”李琦年抬头,眨巴着眼问。 “当然,”安九岳笑着吻了她一下,“今日是朕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 东厂。 在昏迷一整日后,薛无玉终于醒转过来,守在床前的竺颜欣喜得落下眼泪,扑在薛无玉肩头哭道:“无玉,你终于醒来了,吓死我了!” 薛无玉一愣,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因何事而昏迷,他有些紧张地问:“你呢?你没事吧?” 竺颜抬起头看着他,破涕为笑道:“有你护着我,我怎么可能有事?” 薛无玉呆呆看着她,喃喃道:“你瘦了……” 竺颜摸了摸自己的脸:“才一天而已,怎么可能瘦?” 可是,她就是瘦了,薛无玉很确定。 她是因为希望落空而憔悴消瘦,还是因为……担心他? 脑中闪过的念头令他再次失神,他摇头想要否定,却一下子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处,疼得几乎要叫出来。 “小心啊!”竺颜紧张地扶住他的身子,“大夫说你的箭伤很深,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仍需静养,不能劳累的,不然你的身子会受损……” “受损怕什么,”薛无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苍白的脸却在这一瞬明亮无比,“早就不是健全的人了。” 竺颜晃神地看着他,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乱说。” 她的样子严厉得很,却令薛无玉如同置身于一片温泉中,浑身的疼痛也全消失了。他微微笑着道:“不如,让那大夫再来看看,我的伤似乎好些了。” 竺颜一愣,随即垂下眼道:“那大夫……颜奴已命厂卫将他杀了。你受伤这样的大事,怎可传出去让外人知道?” 薛无玉轻咳了两声:“平日里常用的大夫呢?” 竺颜听他咳嗽,有些紧张地摸了摸他的头,确定没有发烧后,才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东厂逐渐式微,那些大夫早就搬走了。”竺颜说到此,有些愤怒地握紧拳,“平日里你也没短着他们什么,不过是外头有了点风声,他们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 薛无玉却浑然不在意,只问道:“那厂卫们呢?我受伤回来,他们有什么反应?” 竺颜看了他一眼,沉默地低下了头,薛无玉缓缓伸出手去拉住她:“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考虑后事了?” 竺颜猛地摇头,恢复了先前那般严肃的表情,语气也有些凶:“他们哪里敢?!你薛无玉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么?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说你醒了!” 薛无玉急急拉住她,因用力有些狠,肩膀处扯得生疼,他“嘶”了一声,竺颜吓得忙蹲下身:“怎么了?这里疼?” 薛无玉点点头,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你啊!” “别告诉他们好么?他们若知道了,定要进来看的,倒时指不定有觊觎厂督之位的人趁机作乱。” 竺颜愣住,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于是忙点头道:“好,我不告诉他们。” 薛无玉满足地看着她:“而且,我也想多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竺颜的手指一颤,心如同被重重撞了一下,不疼,却有余音回响。她低着头不再说话了,只默默查看着薛无玉的伤口。 “大夫说过,这纱布是要一日一换的,你身上的已经浸了血水,我给你用干净纱布重包一遍吧。” 薛无玉点点头,看着竺颜取过纱布来,轻轻地替他将绑在身上的药布拆开。 哪怕她动作再轻,他也是有痛感的,毕竟伤口很深。可她难得这般温柔娴静,他不忍心看她再次变得紧张兮兮,便只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地任她摆弄。 因着伤口多半在背上,竺颜将他的身子侧翻过去。他背对着她,忽然道:“明日我要进宫一趟。” 竺颜一惊:“进宫干什么?!” 薛无玉叹了口气:“虽然不知皇上是否知道昨夜的刺客是你,也不知他是否怀疑救走你的人是我,但既然我受了伤,就要向他禀明,毕竟现在我还有任务在身。” “可……”竺颜想要阻止他,“你现在这副样子进宫,不就是在告诉他,你与昨夜之事有关吗?你确定他会饶了你?” 薛无玉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他这个人,心肠是很软的,我陪伴了他那么多年,他怎么舍得为这么点捕风捉影的事杀了我?” 竺颜咬了咬唇瓣:“那……之前没有看好我,令我三番五次进宫刺杀太后,这些罪名他不会算在你头上吗?” “哪有三番五次啊。”薛无玉用随意的语气安慰她,“而且,我此次进宫,要禀奏的可是重要消息,他便是念在这份功劳,也不会降罪于我的。” … 最后竺颜也没有劝服薛无玉,第二日早朝后,薛无玉便拖着受伤的身子进了宫。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起路来将腰干尽量挺直,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他是身受重伤之人。 只是离近了,会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很。 年后的天气仍有些冷,薛无玉立在乾清宫前等候传唤。进去通报的是顺庭,不一会儿他便跑出了殿门,立在丹犀上大声道“传薛大人觐见”,薛无玉大步迈进,在经过顺庭身边时,感受到了他带着一丝探究的复杂眼神。 宫中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他早就料到了的。 因隔着厚厚的帘子,殿内比外头暖和很多,兽炉中的龙涎香幽幽燃着,整个殿中都萦绕着清冽的香气。安九岳手上拿着本史书,见他进来,便将书放下,用探寻的目光打量他。 “皇上,”薛无玉忍着痛楚跪下,脸上却带着喜色,“臣听闻贵妃娘娘有喜了,恭喜皇上!” 安九岳笑了:“你的消息就是灵,昨日太医才诊出来的。” 薛无玉见他这般高兴,少不得又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才一脸为难道:“如此大喜日子,臣带来的消息却有些不应景了……臣……在查证安陆离杀人一事的同时,发现了一件惊天大事!” “哦?”安九岳轻声道,“何事?” 薛无玉一愣,他本以为安九岳听到“惊天大事”四个字会紧张,没想到他竟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请皇上屏退左右。”薛无玉看了看周围的宫人,虽然凌月兮不在,但芝兰锦葵、顺喜顺忠,甚至是顺庭,此时都立在殿中,面带惊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