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血泪含悲啼-10(1 / 1)宇宙锋首页

陈一天一到家就回了自己房间,傍晚似乎给什么人打了电话。    到了晚上,陈奶奶早早睡了,于乔在自己房间玩。她从床底下翻出了好东西,一瓶幸运星,一瓶千纸鹤。    90年代,中学生特别流行送这种礼物,有专门卖的折纸材料,还有专门的折纸教程。    幸运星就是用等宽的纸条折成立体的五角星,鼓鼓的,很可爱。于乔床底下有一大瓶,星星是用五颜六色的纸折成的,有的纸还泛着闪闪的光,装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足足有上千颗。    折这么多星星,需要很多时间和极大耐心。    还有一个同样的瓶子,装满了纸鹤。也是五颜六色,同样大小,很是小清新。    于乔吹掉瓶子上的灰,把星星和纸鹤倒在床上。东西放了有段时间,有点褪色,但折的人很用心,边角都很整齐。    于乔用针线把小星星穿起来,为了保持星星的空心立体,手不敢用力捏,要小心地穿……纸鹤也是一样。    床上摆满了一长串的星星,于乔正在穿纸鹤,陈一天出现在门口。在于乔的注视下,他明明站在门里,还吊儿郎当地用中指节敲了敲门,散慢而无节奏。    陈一天心里有盘算,就没注意于乔手上的活计。    他走到于乔床边站定,说:“我刚给于香打电话了。”    于乔听到妈妈的名字,赶忙把床上乱七八糟的星星纸鹤往边上推,嘴上很乖巧地说:“小天哥哥,你坐这儿。”    陈一天这才意识到,床上这滩东西好像是自己的。    他脸色阴沉下来,清了清嗓子说:“于乔,你妈没教你做客的基本礼貌吗?”    于乔瑟缩起来,听到陈一天语气严厉:“上次你翻我的书,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是告诉你,别动我东西吗?”    他指着床上的东西说:“我警告过你了,怎么又来第二次?”    看于乔头更低,又接着说:“这些是别人送我的礼物,别人送你的礼物,如果被人翻出来乱扔,你会高兴吗?”    于乔无言以对。    她从床底纸箱里找到的,那纸箱里有几双旧鞋,还有少了一个轮子的汽车玩具,放在这里面的东西,是别人送的礼物?而且,她明明吹掉了瓶子上的一层灰,谁会把珍藏的礼物搁在床底下纸箱里,让它落这么多灰呢?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腹诽,她丝毫没敢反驳。    “你坐这儿!”陈一天指了指床。    自己拉过一把三脚凳,还像上次一样,坐在于乔床边。    床比凳子高,于乔坐在床上,双脚够不着地。陈一天叉开腿,坐在他对面,距离很近,于乔要抬头看他的脸,有点压迫感,只好平视,看到他衬衫的第三颗钮扣。    “我再申明一次。这房间是我以前住的,除了床和你的私人东西,其他的都不要动,听懂了吗?”    于乔仰望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陈一天看着双明澈的眼睛,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呼气,听上去就是一声叹息。    “这倒是小事,但是你妈把你托付给我们,是她对我……和我奶奶的信任,我要对她负责。前几天找不到你,你知道我们找了多少地方吗?连亲戚都叫来了,如果再找不到就要报警了……”    “我知道了,小天哥哥……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陈一天接着说:“那镇上有一口古井,没有护栏的,我小时候去,奶奶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去井边玩。以前有人掉下去过……”看于乔眼里闪着水光,又继续说:“我们去井边找了两次,就差下井去捞了。”    于乔脸颊红红的,低下头,用拇指背面抹了把眼睛。    “你如果在我们手上出了事——不说死了丢了,就是伤了、病了,你让我们怎么跟你妈说?”    于乔吸了吸鼻子,扭头说了句:“没事。”    “嗯?什么没事?”    “小天哥哥,我是说,我死了丢了,伤了病了,都没事。于香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说着抬起头来,眼泪瞬间糊满整张脸。    陈一天扭头去看幸运星,星星被一根线穿着,从两个角的中间穿进去,从对面那个角的尖端穿出来,每一个都是这个角度穿的,连成一长串。陈一天把搁在自己膝盖上的手紧了紧,重整旗鼓对于乔说:“我给你妈打过电话了,她同意这个学期结束,就接你回去。”    于乔再次和他对视,说不出目光里是喜是忧,能看到的只是困惑。    刚被送来时,于乔压根儿没想过,要被寄养在这。妈妈是她最亲的人,打出生,她就跟妈妈在一起生活,她当然不想和妈妈分开。    这两个月来,于乔心知回家无望,已经适应了。陈奶奶、新学校、东北口音的同学,她都很喜欢。    所以,得知一学期结束又要走,她也没那么欣喜若狂。    陈一天停顿两秒,初步判断了一下,“接回去”这件事对于乔来说,到底是威胁还是诱惑,心里默默理顺了逻辑,接着说:“我跟于香说了,我们也最多收留你半年。在这半年里,你得保证,不能出现上次无故走丢的事,不能结交来路不明的朋友,不能在学校惹麻烦让老师找家长,不能跟奶奶和我顶嘴……”陈一天想了想,把“不能乱动我东西”省略掉,“要不然,我就得把你送走。”    于乔在每个“不能”的后面重重点头,一一表示接受,听到有可能被“送走”,忍不住好奇,终是问道:“送去哪?”    “去哪我管不着,反正要离开这个家。你跟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没有义务抚养你,你只能打电话给你妈,还不用能我家的电话,去外面找公用电话——电话号码你不是有吗?”    于乔小脸皱着点头。    “打电话的钱也有吗?”    于乔又点头。    “那就行,号码记住,钱存好,万一你犯了错误,就得立刻走。”    于乔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她是真的担忧,不禁看了眼柜子,那里有她来时背的双肩包。    “到时候,我妈会来接我吗?”    “那谁知道,万一她不来,你就没地方住了,11岁的小孩没有身份证,宾馆也不让住。万一她来接你,你的学籍也转不了,因为学期没结束,你回江苏也没学可上。”    于乔目光放空,居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陈一天察言观色,最后总结陈辞:“我也不想赶你出去,毕竟奶奶那么喜欢你。所以,只要你不招灾、不惹事,在我家住到年底是没问题的。”    说完双后一拍大腿,一身轻松,起身欲往外走。    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又回头说:“开学那周的周记,就写你在乡下抓鱼走丢的事,600字,写完先给我看。”    于乔眼神冷冷地看着他,满眼的绝望。    陈一天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再次折回来:“对了!把你那一床废纸团巴团巴,明天早上和垃圾一起扔掉。”    于乔从谈话开始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坐姿,陈一天声音稍软下来:“铺床睡觉吧。”    “我抓鱼没走丢。”    “赶紧睡觉。”    ※※※※※※※    于乔学校要举行趣味运动会,时间就安排在供暖之前的某个周五下午。    于乔报了名,盘算了两天,还是跟陈一天说了,希望他去看她比赛。    陈一天上了个离家的近的大学,没课就回家来。周三下午,于乔放学到家,放下书包,鼓足勇气就进了陈一天房间。    陈一天上身穿着黑连帽卫衣,下身穿了初次见面那条短裤,窝在床上支着腿看书。被褥胡乱堆着,怀里搂着一包薯片,衣服前襟洒满了薯片渣渣,样子怡然自得。    于乔突然进来,他有点慌乱地一个翻身,坐到床边来,把被子卷了卷,坐正。    于乔叫了声哥,语气诚恳地说明来意。陈一天听完问:“必须去吗?”    “不是……”    “那就不去。”    于乔站那不走,陈一天准备滚回床上,继续吃薯片,可是于乔不走,他放松不下来。    “还有什么事?”    “学校鼓励家长参观,而且,我同学都带家长……你不是我的家长吗?”这几句话,于乔一句一顿,最后一句,轻柔低回。    陈一天无奈,问明了时间,答应如果没课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