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宣纹回到府中,才想起关于聘礼的事情。 细细正立在厅堂指挥府中仆从搬东西,她看到江侍郎回来了,连忙迎出去,说道:“大人,我们已经准备了七七八八,正等着您查点。” 江宣纹迈入厅堂,随意看了看,“你明日再让婆子过来瞧瞧,有缺的就再补,礼数要周全。” 说完后,她就自回房间歇息了。 江宣纹的房间建得疏阔简单,一床一书架再加一面铜镜已是全部。 她脱去外袍,双手枕着后脑勺,倒在枕头上陷入冥想。 自从与柳明雪一别后,她便去了将军府。 令狐仕在前厅见了她,这位已有青年气质的令狐长子一改往日温和,神情淡漠,矢口否认曾经收过什么案卷。 江宣纹看着对方那双略显深沉的眼眸,忽然意识到这令狐世家并非表面上那般只是专心经营边疆,他们对于京都城中的政事也是有自己盘算的。 所以少年天子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江宣纹闭上眼睛,怎么想,都觉得令狐家当初一口答应这门赐婚是有阴谋的。但她琢磨不透这一家子到底要做什么! 丞相府内,范琏商赶不走自己的外甥女,又听说柳明雪被赶出了柳家,他连忙去找自己的父亲。 范老丞相双手泡在一盆温水里,闻言连忙抬起,用巾帕擦拭干净,转过身,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这姓柳的好狠的心,竟敢把自己亲闺女赶出门。” “父亲,您想想,他这样做,是不是反而在保护明雪?”范琏商上前一步,压低嗓音,“柳府那位老太太似乎发现了什么。” “一个瘦马出身的姨娘,懂什么。”范老丞相走到摇椅旁边,慢慢地躺了上去,闭目想了想,“可惜没有证据,不然何至于让这姓柳的这么嚣张。” 范琏商连忙半跪着,将手搭在摇椅扶手边上,低眉说道:“父亲,还不到时候,那姓柳的隐姓埋名,咱们看穿却不能说穿,得先让他将手里攥着的吐出来才行。” 范老丞相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范琏商自从在光禄寺当差,越发贪婪,对于财富的渴望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琏商,你也收敛点,有些金银,碰不得。” “父亲,儿子有分寸的。” 范老丞相没有将他这句话当真,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叹了一口气,想起明理懂事的女儿,“可惜了你的妹妹。” “是她太痴傻了,眼中只有姓柳的那小子。倘若心硬点,又何必……”范琏商触到父亲的眼神,不敢再语。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就是你穿针引线,把你阿妹介绍给了柳桢。”范老丞相至今想起来,心口还是疼,这可是他捧在手心养大的掌上明珠,结果就这样被毁了一生。 范琏商为自己父亲揉了揉心口,“我当初也没有想那么多,更不知道这两个人会……” “别说了!”范老丞相拂开他的手,到底还是意难平。 这父子二人都道自家府中,不会有人偷听,却不知柳明雪立在窗前,都听了七七八八。 柳明雪回来便是想再问问外祖父,却不想以这种方式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原来当初是舅舅介绍的,当然不是单纯地介绍,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还有父亲,隐姓埋名? 柳明雪抿着唇,有些恍惚,难道她的父亲不只是简单的农家子出身? 令狐祈回到自己府中,厅堂里已经整整齐齐坐了三个人。 他站定,看着面前三个小子,“呦,坐在这里等阿爹?” 令狐美为他搬来椅子,“爹,你坐。” “还是美美懂得孝敬。”令狐祈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坐下,旁边的令狐符又给他端上茶。 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 这就让令狐祈有些受宠若惊了,“老二,你今天是开窍了?” 要知道这令狐符最是顽劣不逊,鲜少有这般恭敬一面的。 令狐仕见父亲已经坐定,方才上前,开口问道:“父亲,你今天必须如实告诉我们,那位大理寺少卿柳桢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父亲要维护他?” 他拉过令狐美,让他站在前面,“是跟美美有关系吗?” 令狐美那张尚有些稚嫩的脸也是神情严肃。 “哎,就知道你们这仨没有这么好心。原来是要来个当堂审问。”令狐祈苦笑着摇摇头。 “父亲,你若不跟我们交代清楚,我们今天不会放你走的。阿娘还在屋子里等着你。”令狐符翻身坐在桌子上,曲起一条腿,将手搭在上面邪气一笑。 令狐祈虎目一瞪,“你小子,敢威胁你老子了。” “父亲,请不要转移话题。”令狐仕挡住了他的视线,再次诚恳地问道,“我今天已经帮您挡掉了江侍郎。” 令狐祈神情转为肃穆,不再跟他们嬉闹,他看向旁边的令狐美,“小公子,你如今也开始知事了,这些告诉你也无妨,你认真听。” 令狐祈从位置上站起来,负手走到窗前,先长吁短叹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地说道:“明睿太子的潜邸有位姓木的少詹事,因被人陷害,当时的圣上革了他的职,但明睿太子深知他是冤枉的,于是不惜余力暗中保下他的遗腹子,让一位姨娘抱着这孩子奔逃到乡下,隐姓埋名,活了下来。这孩子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恰逢明睿太子与三皇子争夺王位激烈,于是他奉命回京,准备暗中保护太子。” 令狐祈转过身,“你们现在应该知道了,这位木少詹事的遗腹子,便是如今的柳桢。” 令狐三人听得皆是悚然一惊。 令狐仕忍不住问道:“那么柳桢何以会娶了三皇子那边的范氏家族女儿?”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其实为父对这桩莫名其妙的姻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范家女儿拿出一笔粮草钱,救了仕儿那次剿匪的燃眉之急,我方才隐隐有些明白。”令狐仕叹了一口气,“那钱,说起来,是你的。” 令狐祈看向旁边听得认真的令狐美。 令狐美诧异,“我的?”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当年太子一党惨败,但潜邸经营多年,明睿太子预感自己多年积蓄会被褫夺,于是他秘密交给柳桢保管,以作他日东山再起的资本。” 令狐祈转过脸,“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那范家不知怎的,知道了这笔钱握在柳桢手里,但他们没有证据证明着柳桢的身世,只好另辟蹊径,用了美人计。” 令狐符有些难以置信,“所以那范氏嫁给柳大人,只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令狐祈点点头,“她成功了。柳桢被这妇人迷惑,情到深处,将这秘密吐露给她。这妇人转头便将这笔宝库据为己有,再也不肯交还给柳桢。至此柳桢方才醒悟,但已经迟了,至此夫妻交恶,或许是怕波及年幼无知的女儿,他们二人倒是有默契,将那柳小姐放到了乡下养。” 令狐符忍不住握紧手指,怪不得他会在乡下遇上这柳家大小姐,原来她身世如此凄惨。 “所以世人都误解了柳大人,以为他攀附丞相府,娶千金,一朝青云直上便舍弃原配。”令狐祈深深叹气,“你们仨小子也谨记,切莫娶了个心机叵测的妇人回来,不然就是家宅不宁。” “说谁心机叵测呢?”楚氏只听到后半句,跨门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