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早,不知是逢年过节还是怎么的,餐厅里一反常态,人还挺多。所幸二所的“设计”虽然“简约”,但新闻节目总是无限量供应,墙上挂了数台电视机。严明信和君洋二人挑了个面朝电视的座位,并排吃着早餐。
才吃到一半,身着淡绿色招待所制服的前台小姐走了过来,礼貌地问候:“打扰一下,请问您是严明信先生吧?”
一屋子这么多人,严明信也不知道她怎么认得这么准,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是,怎么了?”
“前台有找您的电话,”她说,“是从通信科转过来的,您能过来接一下吗?”
能找到这儿的,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奉天的战友。
大队长开门见山:“明信,准备回来吧!”
严明信一愣:“啊?”
大脑反应最快,在他脑袋里拍案而起,气势磅礴地大声喊叫,说他望眼欲穿了许久,没有322的日子里他度日如年!此刻应该产生“归心似箭”的心情,原地敬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礼,并且立即奔赴千里!
可他心里又莫名升起了一点奇异的情愫,小声说:啊,就要回去了么。
严明信问:“真的假的?我这边还有个协助调查的任务呢,怎么办?”
想起他神圣的使命,严明信勾住一截电话线,在手指上缠了一个圈:“是你想我了,想让我回去呢,还是组织喊我回去?”
他背靠着前台,将手肘支在台面上,不经意间一抬眼,正正好瞧见电视里播放的一则新闻。
“事实不容掩盖,沉默只能恶化两国关系。关于该国侵犯蛟龙湾领空的事件,我方已通过大使馆提出强烈抗议,并保留做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利,由此引起的后果将由……”
电视上出现了一段电脑制作的画面,简洁明了地指出在D区北部与母亲海南端毗邻处有一座巴掌大的小岛,总面积不过几十平方公里。就在这弹丸之地中,有一块难得的平坦区域被修建成了一座军事机场——与民航飞机不同,大部分军机起飞并不需要太长的跑道,只要几百米就足以让一架重约100吨的轰炸机起降。
画面一针见血地绘制出了这队军机的航线:由该岛出发,一路北上,在徘徊绕过部分疑似雷达区域后抵达游龙海峡,并分成了前后两部分,接着气势汹汹地向蛟龙湾笔直挺进。
这段视频并非空穴来风,尽管该机场的机库外观做了反侦察处理,但航天卫星传回的画面已连岛上有几条跑道都拍得一清二楚,另外还有对航行记录仪进行破解分析得出的航线,铁证如山。
这则新闻最后的画面,是山川肃穆间的边境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字:勿谓言之不预也。
——汹涌奔腾的暗流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左冲右突,经历了无数冲撞和波诡云谲的起伏,终于冲破了刻意而为的障目泥沙和难登大雅的肮脏勾当,愤然冲出水面。
真相大白。
严明信瞬间清醒,头脑前所未有地冷静,霎时明白了今天餐厅里突然冒出的这许多人是为何而来。
透过落地玻璃,隔着门外的绿化带,他似乎能看到远处有无数支部队正在集结,一扇扇庄严的大门陆续打开,车队隆隆驶出,不知姓名却又拥有同一个名字的战友们正在检查手里的装备。
“当然是真的!你协助的事,领导和山海关军区已经协调好了。”队长在电话另一端说道,“你就在二所等着,我派人过去接你。记住,8点20分,在S5H2区域,有一架运输机飞往奉天国际机场,落地之后先去奉飞,明白了吗!”
严明信再无二话:“明白!”
君洋站在餐厅门口,凝望着早已跳转到评论环节的电视节目,一言不发地看着。
这抗议显然不是今早才提出的,也许前一夜就已经发生,只是他们几乎不使用时髦的电子设备——在一台拥有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个零部件的电子设备中,有心之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其中大展拳脚,可能是具有针对性地植入侦查零件,也有可能不计成本地大规模撒网,更有可能借助软件和授权实现机密窃取。
与其夜长梦多,干脆一刀切,一了百了。
“喂。”严明信一勾他肩膀,将人拉到门外,“新闻看到了吧,我得回奉天了。”
不止他该走了,原来这个看似平凡的早上,整个军区都不寻常。
院外的路上有各种型号的车辆络绎不绝地驶过,地平线上不断有战机升空,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以后……”严明信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迟迟未说出口。
即便他不说出口,君洋也心知肚明。
他们二人,一个时常转场演练,全国数以千计的空军基地,今天不知明天降落在哪,更不能让除本队之外的人知道自己降落在哪;一个漫游在无垠海面,哪怕舰上通信设备和网络设施一应俱全,也因随时有可能进入静默状态而形同虚设。
换言之,这一别,二人相隔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两支部队、两个兵种之间的距离。
以后,再无联系。
如果有交汇,若非演习,就是真正协同作战的那一天。
他的心情难以形容,只觉得有沉甸甸的东西,稳准狠地压在心口。
严明信四下望望,小声道:“以后,说不定所有机型都能在甲板上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