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章 音系描写(2 / 2)汉国往事——第二部首页

“他们之后需要学羌语么?”

“只是让他们适应一下跨语言的环境。”乐正绫看着原下的灞河和渭河道,“日后有条件的话,我会课他们羌语,或者让祁叔课他们羌语,或者匈奴语。”

“好事。”天依默默地说。

通书什的什官和士兵们打好帐篷,准备好受课地点,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下午的内容。天依取代了乐正绫,走上了授课的位置。

“这次还是由我,你们的洛姓什副,来课你们。”天依说,“如果课的效果不好,大家还是多提意见,以后会改进,我们共同努力。”

从一节课开始,大家就觉得这种海国老师的说话方式有些奇怪,好像不像个老师一般。但是此时他们已经习惯了。

“乐正什正前些时日已经课过你们元音和辅音,接下来你们需要利用已经习得的这些符号,来描写一种语言的音系。当然,正式的描写还需要后面课,我接下来会先说一些词,你们可以记录一下。”

大家都将笔墨磨好,摊开革纸。

“鱼。”

大家纷纷在纸上写下/aa/。看到众人已经记完,天依再开口说出第二个音:

“萼。”

大家写下/aak/。

“昂。”

大家写下了/aa/。

“怎么样,”洛天依停下发音,向人们问道,“是不是特别熟悉?”

“我感觉出来了,”夷邕一拍大腿,说,“什副刚才举的三个字,打首的辅音都是//,主要元音也都一样,都是长元音/aa/,但是收尾不一样。”

“这我们也听出来了!”其他士兵说,“第一个字,aa后面就没了第二个字,后面有个/k/,第三个字,后面有个//。”

天依向他们点头。随后,自己又发了上古韵部中支韵、质韵、真韵以及侯韵、屋韵、东韵的字,让大家比对。

“什副,您举的这些字,主要元音都一样,就是尾巴不一样!”

“对。如果把我刚才发的第二个字,那个/k/尾给弄没了,那它怎么样?还是花萼的萼么?”

“不是了!”夷邕摆手说,“那就不是萼了,变成鱼游的鱼,还有我的吾了。”

“也就是意义发生了转化。”

“对。我们叫它的说法吧,它要指的那个事物不同了。”

“所以,显然,它这个尾巴变化了,意义也发生了改变。”天依笑道,“这不难理解吧?”

“嗯。”众人都点头。

“那,我再发一个。”天依清清嗓子,发了一个/aa/。

“这后面的和/k/还不一样了,是个浊音。”楼昫判断了出来。

“不错,你们觉得这是啥?”天依问士兵们。

“我们北边的大山里,那边的人,说那个花萼,就是这个/aa/。”楼昫说,“虽然我们没有这个口音。”

“在你们的听感里面,把/k/换成//,它的意义会改变么?”

众人想了想,摇摇头。

“显然,在一般的汉说里面,没有尾巴、有塞音尾巴、有鼻音尾巴,这三者是对立的。但是塞音尾巴大家一般说的是清塞音尾巴,而它就算是浊塞音尾巴,也不会和清辅音尾巴冲突,把清辅音念浊化了,不会改变它们的意义。”

士兵们试了试,将自己词中的k韵尾浊化,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我们做的是音系描写,音系的一个基本的单位就是音位。而我们先前教的各个音标,你们可以暂时看成音素。”洛天依对众人说,“音素是什么?最小的语音上有区别的单位。比如/k/和//就是两个音素。但是音位的概念比这要大一些,音位是最小的,能区别意义的语音单位。那么/k/和//,虽然语音上有区别,但是因为它们在一个字的尾巴上起作用的时候,一个替换另一个并不区别意义,所以可以被归并为同一个音位。那么我们可以姑且可以按这个材料,把它在这个情况下设定为/k/。但是实际上它们俩还不能归并为同一个音位,比如当它们在开头的时候,/aa/,是什么?”

“猪。”

“/aa/呢?”

“屠。”

“所以很明显,它们在这个情况下,替换了,意义还会改变,所以它们不可以归并为一个音位。”

众人点头的速度变得稍微慢了一些。

“当然,关于音位的归纳,一共有三个原则,这个之后分说”天依咽了咽口水,“我们来看,这个你们说的尾巴,其实可以被称为韵尾。在汉说里,你们会发现每个词,或者说说法,它至少有一个辅音和一个元音。有时候那个辅音前后还会跟其他的东西,元音后也会再跟一些辅音。我们可以暂时将前者界定为声母,后者界定为韵母。主要元音后面跟随的辅音,就可以称为韵尾。大家乡间的歌谣,或者在书馆里学的诗,一般句子的最后一个字之间往往是主要元音相同,后面的辅音也一样的。这个就叫押韵。”

人们点点头。

“当然声母和韵母之间,还有一个比较难界定的,比如你们会发现,有、j、r。它们属于垫音,在这里我们还是把它归入到声母的范围里面。”

天依将音位和与上古汉语相关的各种概念一一地剖出来,同士兵们讲解。随后,她才向士兵分析西汉通语的音系特点,比如开韵尾、塞音韵尾和鼻音韵尾的三组对立,以及塞音和塞擦音的三分状态,以及描写方法等等。

一直到她将汉代汉语的音系全部说出来,阿绫过来向士卒们发上古羌语的词,让他们描写时,天依才默默地退到一旁。下午的课上下来,她感到口干舌燥,喉咙有种说不出的干涸的滋味。而自己的恋人则要天天维持这个强度的讲授,这些时日下来,她的嗓子比自己沙哑得更厉害一些,原先阿绫清甜嘹亮的嗓音似乎暂时只能作为一种记忆而存在了。所幸,她们带的“班级”只有十六个人,不需要练习那种从讲台上发音,大教室的末尾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技能。

乐正绫将士兵们描写的成果都收集上来,准备第二天去军幕一趟,向司马汇报。傍晚,大家在营中休息的时候,天依向她分享了下午讲课的艰苦。

“怎么样,确实辛苦吧?”乐正绫笑道。

“以后我要替你多分担一些课,不能总是你来说话。”天依撅起嘴,向她说,“保卫嗓子!”

“还好啦。”乐正绫同她说,“其实小楼送来的那些桑叶,功效还是有一些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安慰剂作用。”

“给我也吃一点!”

乐正绫遂笑着走回帐篷里,取来捣烂煮烂的桑叶,一口一口地喂进天依的口中。天依嚼着桑叶,随着一股纤维的苦味由舌面沁进喉间,她的眼眶忽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第二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