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点补充,建个言。”
卫兵旋放她进了军帐很奇怪,虽然已经有了瓦屋,但是赵破奴司马似乎还是喜欢每日起居在帐篷中。或许这是他塞上生活的一个遗留。
“言马政?”赵破奴揉揉通红的眼睛似乎他一直到刚才还在休息。看来他昨日和军尉们喝得有点多。
“其实不是马政,准确来说算是马事。”乐正绫道。
“什么事?”
“我们上马,一般在马的左侧都有登子。”乐正绫向司马说,“我在想,能不能找匠人,给马的右侧也装一个登子。”
“什么意思?”赵破奴皱眉道,“这样两边都可以上下马了?我告诉你,不行的。你这昨天不刚被摔过么?”
“是。”乐正绫点头,“可是两边都装上登子,就不是上马的问题了。”
“那是什么问题?”
“凭恃的问题。”乐正绫说,“我们知道,步兵在地上作战,两只脚凭恃的是地面,所以稳定。那么骑兵,从前往古的时候,没有这个上马的单马镫,首先上马就很吃力,其次在马上,只能紧紧夹着马肚子,这样极不方便。”
“嗯。”赵破奴司马点头,“所以圣贤发明了马登子,让人能够登马。”
“但是,如果只有在一边装马镫,骑手在马上还是不容易有完全的凭恃因为他还有右腿悬在空中。”
“不是有马鞍么。”
“马鞍不能代替腿脚的这个给人凭恃的功能。”乐正绫尽量比划着说,“如果骑手的两侧都有马镫,那么他的双脚就可以放在马镫上,就可以做到和步兵一样,足底有凭恃。司马如果有闲余的话,可以在您的马上先多设置一个右侧的登子,然后您骑着试一试。”
“是这样的么?”赵破奴挠了挠脑袋,“你提出的这个有点意思,我会考虑考虑。”
“不要小看这另一边的马镫。它虽然只是把马左侧的登子放到了右侧,但是它标志着骑手的身脚由无凭恃转化为了有凭恃。这样骑士在马上,也能像地上那样步战了,而且也无需夹紧马腹了。”
“嗯……”赵破奴捻着胡须,“听着有道理。”
“司马打算什么时候试?”乐正绫问他,“这对骑手的骑乘能力有显著的提升,而且降低了训练一个骑士的难度。我非常希望它能够向营中推广。”
赵破奴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
“我今天叫工匠试一试。你的背部还没好,先回去养伤吧。等他们把简易的右登做好以后,我会请你来看的。”
“唯。”
乐正绫离开司马的营帐,她一边走在回屋的路上,一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扑腾扑腾地跳。
不过,自己也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前进了一小步而已。马镫的发明毫无疑问非常久远的虽然第一只金属马镫是在魏晋时期才出土的。不过,刚才在面见赵司马的时候,她仍然非常紧张,仿佛自己正站在历史的一个十字路口上,随便走向哪,就能把历史带向哪里。
这么想着,她感到背上的伤感少了很多。希望她能在今天结束之前就被卫兵传达到赵司马处,看他对双马镫的实验。
通书什的士兵们在昆明池边进行了为期一天的训练。天色逐渐向黄昏转去,当他们快要完成今天的鞍时的时候,忽然,楼昫听得远处的营门口又传来一阵马蹄。
他转过身来,原来是赵破奴司马骑了他的马,从营门口的坡上慢慢地踱下来。
众军士围聚过来,向他们的司马行礼。赵破奴的脸上似乎充盈着神气,仿佛他今天又有什么事要宣布。
“今天,我来给你们演示一下,”赵破奴说,“看我的脚下。”
士兵们向赵破奴的右脚看去,发现司马的右脚上也套着一只革登。紧接着,赵破奴直起双腿,脱离马鞍站了起来。
“你们看!”赵破奴激动地向士兵们说,“这样,在马上,也和步兵一样,有凭恃了。”
“这意味着什么?”
赵破奴不回答他,而是打起了马。他踏着双登,围着场子,先是安安稳稳地以正常的骑姿骑着,随后,他们的司马先是往前仰,整个人趴在了马的脊梁上。随后他直起身来,整个人往后仰倒,同他的鞍背在一个平面上。再之后,赵司马将身子的重心往前倾,他的坐骑自然地加速了起来。在高速骑行的时候,他的下身脱离马鞍,他在草地上尽情地驰骋着,尽情地绕了三匝。
虽然赵破奴这个霍去病的军司马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他似乎还是喜欢在军士们面前展示他高超的马技。众人无法想象还有人能在马上稳定地做出这种技术动作,就连教习士卒们的大营骑士在司马切换动作的时候都惊讶地呼喊了起来。
“这……司马的骑术也太高了。”小伙子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耳边自己什正的声音:
“并不是骑术太高了,而是他的右腿也加了一条马登。”
大家往那边看去,乐正绫已经从营门口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士兵们中间。
“很明显,对于骑兵来说,马匹的装具是很重要的。”乐正绫站到队列前面,仰首向人们说,“今天上午,我闲着没事,到使君的营帐里,提出了这个点子。只要我们的右腿也能踏到定点上,我们就能画更少的力气和技巧,去掌握更多的术艺。”
大家纷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孤悬在空中的右脚。
“所以,我们可以从这右马镫上得出什么?”乐正绫问大家,“我们平时课大家读书,也有这个环节。别看你们学骑是个体力活,它也有。”
楼昫想了想:
“工具很要紧。”
“对,工具。你掌握了什么工具,你做事情就是什么样的。”乐正绫扶着背说,“我们在文书上,掌握了通书,或者说国际音标这种工具,取代了汉字,所以描写发音很方便而在马鞍上使用了双马镫这种工具,就算没很好学过的人,也能比只有单马镫的人,容易做出一些动作。”
士兵们寻非常期待日后自己的马上也装上右侧马镫的情形,而楼昫则陷入了沉思。什正说的这个工具,其实就是历来说的“术”。显然,达到任何地方都有一个路径。可是,这些时日,一直是什正在指引他们导向这个路径,而自己并没有想出什么路径来。
这时他忽然一定程度地明白了学的意义。学一件事情,并不是要学它的各种细节,而是要学习它的路径。自己在书馆被强令着背各种篇章,说白了也并不是为了背诵里面的话,而是为了领会篇章的内容、道理。想到这,他忽然长呼出一口白气来。
“对了,今天你的兵训练得如何?”赵破奴问教习士兵们的骑士。
“巩固了一下昨日的内容,教了他们加速和减速。”
“好,你们操练操练,在老夫眼底下试试看。”
祁晋师遂舞起马鞭。士兵们想到今晚多饶一份的米酒,都使出吃奶的劲来,而赵破奴也不遑多让,打马当先。一群骑手在雪后银装素裹的上林苑中奔驰着,前马扬起的雪尘将后来者的鬃毛染得粉白。乐正绫体力不济,只能支着自己的腰,在两个骑士的扶持下,看自己的小伙子们向广阔的林野中驰去。
第五节完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