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历元狩二年一月初三,乐正绫和天依作为通书什的什官,跟随赵司马的车骑,走在离开上林苑的道路上。其他骑手张着幡旗,全副武装,她们二人则什么也没带,只穿了一件较为干净的武装衣,骑在赵司马的马车右侧,随时准备听训。
赵司马乘坐的马车,车舆并不像天依之前在赵府上乘坐的马车那样是全封闭的,而是三侧有围栏。赵司马坐在后排,御者坐在前排,中间竖着一根木杆,顶头撑着伞盖,看起来大略的形制同九十年代拍摄的春秋时期的电视剧类似,不过更为精致当行。
骑手们都在马匹的右侧装上了相应的马镫。现在对于他们来说,马镫不止是上马工具的一种了。他们在马上的稳定性也提高了许多。
“你们两个是真的奇怪,”赵破奴坐在马车的车厢里,右手闲适地攀着护栏,“给你们备好了车,你们不使,和我这一群卫兵一块骑马。”
“我不习惯坐在车里,”乐正绫向他致歉,“头脑会发晕。”
听闻是言,赵破奴大笑了几声。
“也对,我知道你和老祁是怎么下来的。你和洛还不一样,她是坐惯了我府里的车的。”
“无论是步行还是乘舆乘马,归根结底都是出行方式,无所谓体面与否。”乐正绫看着周边道路中上林苑的景致。
“是啊,要放十年前,我肯定还骑马。”赵破奴说,“现在还是能省一点力是一点吧。你们以后骑得多了,可能还是不骑马比较好,舒服一些。”
“使君,您前日说的,今天要向他述职的重要人物,到底是谁?”天依紧攥着缰绳,问自己的司马。
“你们知道的,你们和其他人一直称呼我司马,我这个司马到底是谁的司马。”赵破奴不急不缓地说。
“是骠骑将军的司马?”
“对。”赵破奴点头,看着阳光照射下的竹林,“说白了,这个什,是骠骑将军听说了有你们这号学问的人,请示长安组建的。归根结底,是他缔造了这个什,我只不过是在受他的委任下,具体地管理你们,而你们是在具体地课士卒而已。”
“那我们今天将要见的是骠骑将军……”
虽然已经对此有所预料,但是两人仍然藏不住激动和震撼的心情。她们没想到世界军事史上的名将和自己的生活之间存在直接的关联。当然,这本质上还是同她们掌握的知识和方法有关。
“怎么,你们两个海国人,也知道他的名号?”赵破奴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笑道。
“确实。”
听到确定的回答从二人口中蹦出来,倒是轮到赵司马吃了一惊。
“这个确实,是你们之前在海国就已经知道,还是来了这儿以后才……?”
“属于前者。”乐正绫回禀说。
“那就奇怪了!”赵破奴蹙眉道,“海国距汉千万里,怎么感觉我们这儿的什么你们都知道?从前洛在我的府上的时候,说她们那用汉字,然后汉地有的汉籍她们那有,没有的也有当然了,有的也没有。然后我们现在有什么人,你们也知道。”
“海国毕竟同汉国不一样。”天依只能这么说。
“好吧。确实。”赵破奴点头,“我一般日日同他联络,他又日日同今上联络。所以你们这次去做的主要也不是述职,而是引你们见一下你们真正的主官。就这个时候了,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无名小卒了。”
“唯。”二人在马上向赵破奴行礼。但是天依感到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就和前日楼昫在调查赵破奴的代地方言音系时的状态一样。不知道今日见到霍去病的时候会是什么光景。
车骑沿着上林苑一直向东走。显然,这条路并不同于她们从渭河沿岸进入上林苑的路线。那条路线是从北门进入的。日后作为汉代禁军八营之一的步兵营就驻守在那里。但是今天这条路,似乎她们正在走向长安城毕竟长安城墙西面就是上林苑的范围。远处平野上稳定笨重的夯土城墙正在缓慢地移向自己。
长安城作为西汉的首都,原先并没有城墙。汉兴以后,沿用了秦代已建成的宫殿,比如未央宫就是在秦代章台的基础上修筑的。而皇帝、皇族和宫人等只是居住在未央宫、北宫这些宫殿中而已,此时的关中平原还并没有中古以后,宫殿外围由居民拱卫的都城概念。但是经过了匈奴数次入寇,吕后感到宫殿不太安全,寻用一道不规则的围墙把未央宫等宫殿区围了起来。这围墙内的范围,便是长安城。故汉代的长安和隋唐时期的长安是截然不同的,后者居民区和市场占大部分面积,且经过了理性的规划,而前者是宫殿区占主体,居民区和市场则在宫殿之间的夹缝中设置。所以她们进入长安城,几乎就等于进入宫殿群。
“很紧张。”天依对乐正绫说。
车队在上林苑中行了许久,最终来到了长安城的城墙下面。乐正绫上下打量了一番,城门的形制与之前所见的函谷关等关卡类似,而城墙的高度要更高一些。根据把门士兵的身高初步地估算,城墙至少有十米高,而城墙外又有一道四丈宽的壕沟。由于汉代的长安大部分属于宫殿区,眼前的这一道城墙基本上就等于宫墙外墙,故汉代长安的城墙是要远比唐代长安的外郭墙要高的后者只有四五米许,只有大明宫、太极宫等宫殿的宫墙能够与此相匹。高城深池,果然皇都的气派就是不同。
骑手们向守城的卫兵递交了文牍,车队由上林苑进入了长安城,并减小了速度。这个连接着未央宫和上林苑的城门似乎叫直城门。在进入城门以后,天依和乐正绫发现城内并不似自己进入过的其他城邑一样,大路的两侧是繁荣的居民区或市场,而是更高的宫城的城墙。而自己的车队,只是骑行在两道宫墙中间。天依和乐正绫不知道这两道宫墙后面到底是哪个宫殿,而赵司马也没向她们交代。按天依之前在汉长安城遗址公园的记忆,或许右边宫墙内侧属于未央宫。
“就是这样的。”赵破奴在马车上说,“我们今天要前往骠骑将军的官舍,他在那儿同我们见面。”
天依想起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霍去病生前说过的名言,虽然不居住在豪华的府邸当中,但是朝廷还是给他提供官舍的。不过官舍的条件,总归来说,或许是比赵司马居住的那种府邸是要差一些的。
“官舍分布在哪儿?”
“记住了,这种话题不适合问,你跟着我来就是了。”赵破奴向她们摆手。
很快,有另外一些骑手前来接引车队。他们在直城门内的道路中行进了一会儿,未几,无尽的宫墙当中出现了一个缺口。车队拐进那个由各种院落组成的宽阔的缺口去。看来这个区域便是长安的高级官员集中居住的官舍区。
“很神秘。”天依换成现代汉语同阿绫说了句话。
“在长安不要说海国话。”赵破奴小心地指点她们,“大家听不懂。”
在进入官舍区以后,伴随的骑手纷纷离开了车队。她们又在官舍区的道路中缓慢前行了一会,未几,车队在一个深深的院落群前停驻了下来。
“这就是骠骑将军现在居住的官舍了。住这的还有其他人,你们休要打扰了他们。”赵破奴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下来。天依二人和骑手们也小心地下了马。她们紧跟在赵司马身后,迈着小步,低头进入霍去病居住的官舍。天依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在不知经过几进院门,请示过几次卫兵,又脱了靴子以后,她们感觉自己进入了一间不宽广的厅堂。而身前的赵司马突然停住了。
“到了接引的侧室。”赵破奴轻声向二人说。
“你们就在这里等候将军。你们来得过早了,将军还没到。”负责接引来人的男侍向她们说,“一会将军会去正堂,我们会来引你们从东侧进去。”九桃9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