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的时候带了铁锹军马场的锸,别小看它,现在还有很多地方用不上这个呢!像鲜弥部,估计就用不上。”
“我们的士兵如果有余力的话,也可以去帮忙。多在这劳动劳动,以后就能在外面少劳动劳动。”
接近午时,乐正绫特别让通书什的人们早两刻结束了上午的调查。四个小组集中到驻扎地的院里,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以为是要早开饭了,但是这会苏卜部的运食车还没有过来。
“你们看,”乐正绫指向小伙子们的身后。楼昫这才听见有铲土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他转头一看,原来在栅栏外面,是军马场的十一个人,正在拿铁锸铲着营外的地面。而和他们一块工作的,还有一些部落民。
“他们在治沟洫?”夷邕问什正。
“没错,”乐正绫又指指上面,“你们看这天。”
“是要下雨了。”笔直站在一旁的眉出说,“天要下雨。当然,也可能是雪。不过很可能是雨雪并下,就现在这个有些回暖的景况来说。”
“你们再看看栅栏外面,是什么。”
众人往忙碌着的军马场骑手们的后侧又看了看,发现后面是一道缓坡。
“不管是下雨,还是过几天雪水融化,水都很容易沿着这个缓坡流下来。可能这里就会形成一条自然河。”乐正绫说,“我们得给部落至少是我们的驻扎地,做好一点防护措施。”
“我们需要上去帮忙么?”
“对,这也是对你们工事能力的一个考察。”
“咋天天考察呢……”夷邕努了努嘴。
说是这么说,通书什的人们还是连忙来到了营外。
“我们正要挖呢。”鲜弥部的长老向她说,“本来这种事是要我们来做就行了,可是他们非要自己动手。”
毋奴韦将他的话转译回汉言。
“这是我们为自己的营盘计较,动用我们的人力也是应当的。”乐正绫说着,走向瞿什正,请他和他的人将铁具交给通书什的士兵们。
“这个……”瞿什正看看他们,“他们也没有治理沟渎的经验,我们对付这个土好几年了,知道从哪开始挖,往哪引,恐怕他们不行。”
“那我们的士兵干活,你们在旁边建言便是。”乐正绫说,“至少你们先休息休息,等你们觉得可以继续了,我们再撤。”
“也可以。”瞿什正挠了挠鼻尖,遂令军马场的骑手们将铁锸交给通书什的人,让他们继续工作,自己在旁边指导,
“其实这个沟也用不着费力挖,如果不是你们挖,我们是不挖的。”鲜弥部的长老同乐正绫和瞿什正说,“这里安逸得甚,上个月也有一场雪,雪融的时候没有水流到我们的营中来。”
“那可说不定,”瞿什正道,“我们早上在周围巡逻的时候,原先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基本上是按着河流的故迹来看即将到来的水的。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看到有些地方似乎有新土。”
“新土?”鲜弥部的长老倒吸一口气。
“恐怕不是天地鬼神所致。”瞿什正强调了这个地貌细节形成过程中人的因素,“有人翻动它们,而且似乎是想开一条流向这里的道。我们就发现了那一处,及时地把它破坏了,但是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为了预防可能的水情,我们才准备搞这沟。”
说着,他伸出右手,将手掌排向部落后面的缓坡:
“我们预设的是,在这个坡面上,距离栅栏二十丈的远处,开它个几道,如果可以的话,来十来道侧向的小沟,像切鱼背一样,这样坡上来水,会被逐层引走,水量也不大。如果可以,再在栅栏外加点土。”
“你说有新土,可靠么?”鲜弥部的长老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可靠,而且发现新土的地方大部分都在我们营帐的上方几公里处。”瞿什正说,“你可以想一想,他们如果是一群在这周边生活了几代的人,特别熟悉周边地的理势,然后又对你们部落有什么怨言,想在这个缓坡的上方做些动作,来引雨雪水流到你们这里,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鲜弥部的长老低头想了想,举首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得让全部落的人都来干活。”
“你们可以想办法加固一下你们的栅栏基。”
鲜弥部的塞人们和几十名汉兵遂将整个中午投入了这次小型散水工程的营造,而眉出领着他的北军骑士们则又骑上马,在周边巡了几圈。当苏卜部的人送来了给养,通书什和军马场的士兵们回到帐中,开始烹煮羊肉和奶品的时候,零零星星的雨点和雪片飘进了他们的火中。
天依十分佩服西边军马场来的人。他们自己带着生产工具,下了马就能修东西。而他们辨识地貌和天气的经验也非常丰富说下午可能会降水,下午就真的下了。甚至连雨夹雪,他们都考虑到了,这说明他们对于读取温度信息也有一个直觉。这样的部队,放到河西去,因为自然条件而发生伤亡的几率是要远小于自己这个由十六岁少年组成的单位的。
“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慌,”乐正绫向士兵们道,“除非我们挖的东西有问题,要不然水不可能流到栅栏里来。大家尽管吃,吃完休息完,开始下午的调查。”
楼昫原先还有些担心,听到什正的话,遂啥也不想了,安安心心地煮着羊肉汤,为下午的调查做准备。大家吃完晌食,收拾完灶火以后,见雨雪在院中大了,便各自回到帐篷中,生起火去做调查。就在这个当儿,眉出和瞿什正突然走进了乐正绫和天依所在的帐篷。
“下到这个份上,已经有了,我们到坡上去看看。”
二人遂跟随两位职业军官,跨上马,去营房背面的山坡探查情况。未走几步,他们发现不远处的散水渠道已经发挥上了作用。雨雪落在乐正绫的肩头,也落在这片倾斜的大地上,那落于地面的积成了一股涓流,从几公里外的山上,弯弯绕绕地向鲜弥部的营地淌来,被大家修成的前五道小渠散向坡地的两侧。
“这太邪门了!”瞿什正紧皱眉头,“谁想搞我们?”
“总不会是閼稹部吧?我们在这里,他们连汉军都敢招惹?”眉出叉起腰来,“不应该呀。”
“或许苏卜部的人并没有告知他们我们到了鲜弥部,甚至暗示他们汉人走了。”瞿什正道,“然后他们袭扰鲜弥部的活动被我们侦知以后,苏卜部便有了对付平衡閼稹部的名头。这是我的一个猜测。”
听着二人的对话,乐正绫暗自咬紧了牙关。一片雪砂落在她的唇上,旋即融成水珠化入她的口中。不管是草原还是内舍,部落和村落之间永远都有这种没有终止的恩怨。
第一节完